衡郗只是大致扫了一眼那几个人,低着头思索着。
直接冲上去肯定是不行的,他打不过。
那么多人,他就算能把人支开,也只有两三个人会被支走,肯定会有人留下来继续看守的。
那叫墨蝶出来吗?
那也不行。
墨蝶出来,动静就太大了,到时候茂叠太巫那边肯定会有所察觉。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怎么都不好办。
卓阑看了一眼衡郗皱着的眉头,就知道他肯定也是被面前这个难题难住了。
他平时去考察,身上确实有点底子在,可你们别忘了,这里是苗寨。
万一他掏出一个虫子,卓阑不用打就杀青了。
所以,正面对上肯定是不行的。
卓阑刚想说一句什么,那边的视野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卓阑愣住了。
那个人脸色苍白,身上就穿着一身布衣,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紧紧地捂着心口,脚步虚浮,走一步都有些困难。
那是格以。
格以的影子替卓阑在新房里面坐着,面前这个女孩,才是真正的格以。
格以病的很重,卓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为什么治不好。
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个面若桃花,娇俏可人的女孩,几天不见,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格以好像注意到了卓阑,微不可察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卓阑下意识地扯了扯旁边还低着头思索的衡郗,衡郗抬起头一看,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想上前一步,又突然停住了,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卓阑轻声问他:“格以到底怎么了?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衡郗张了张嘴,皱着眉头看格以还在艰难地朝那边走。
过了半晌才说:“很久之前,别的寨子里有人来求影子蛊的配方,茂叠太巫他们不愿意给。”
“那群人就抓了一些寨子里的孩子,给她们下了一种蛊。”
“格以就是其中一个。”
“这种蛊每一年都会定时发作,每隔一年就会啃食掉她们身上的一个器官,从肾脏,到心肺。”
“不发作的时候没什么,一发作就……”
“他们以此作为要挟,让茂叠交出影子蛊。”
“茂叠没有同意。”
卓阑拳头紧了紧,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衡郗眼神复杂地看着格以,“格以每一年被啃食的器官,他的里阿都会在她的影子上摘下来给格以换上。”
“影子是不会痛的。”
“可格以不愿意,是格以的影子自愿的,格以的里阿瞒着格以换的。”
“那些中了这个蛊的孩子,这几年都死完了,就剩下格以了。”
“今年,格以只剩下一个器官了。“
卓阑看格以捂着心口的动作,一时间感觉有些窒息,艰难地开口问:“心脏?”
衡郗沉默了。
卓阑又骂了一句。
“本来格以的里阿打算今年给格以换完心脏,格以的影子就会死掉,格以却还能健康的活下去。”
“哪怕只能活到六十多岁,也比现在要好。”
“可是格以的里阿去年年末的时候就走了。”
“寨子里也不是没有人说可以替格以换心,是格以自已拒绝了。”
“格以说,她多活了这么久,已经要比那些早早就死去的孩子幸运了,器官被啃食的滋味太痛了。”
“她很痛,她觉得,影子肯定也会痛。”
“所以她不愿意。”
卓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格以慢慢悠悠地走着,终于引起了那六个人的注意。
格以的里阿是老一辈的三巫,虽然地位没有大巫二巫高,但也要一些威望。
格以作为老三巫的孩子,那几个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六个人迅速走到格以身边,叽叽歪歪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两个人一人一边扶着格以,另一个往婚楼那边去了。
看样子应该是去找人了。
茂叠太巫虽然交代过他们,但是格以这群孩子,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都很受族里的人关照。
眼看格以发病,这些人都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们就剩下三个人继续守着。
衡郗看着格以被扶着离开的背影,眼神悲切。
格以是他和桐骨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格以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居然站在了他和桐骨这边。
每年格以发病的时候都很痛苦,更何况今年被啃食的是心脏?
他昨天刚刚去看过格以,巫医说,格以这两天可能就会发病,这一次,她可能熬不过去了。
格以这一次发着病还出来,显然是知道自已时日无多,想着最后帮他们一把。
衡郗也知道,这恐怕是他见格以的最后一面了。
今天晚上……
一切就都结束了……
衡郗敛下眼底的情绪,看向卓阑:“那三个人,我等会就过去支开,你趁机上去,拿了就往那个方向跑。”
“那一栋楼没锁,那是我和桐骨竹的,进去之后,把门关上,等我回来找你。”
卓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衡郗找了一块布蒙住脸,他身上穿的是别的寨子的衣服,就是为了蒙蔽那几个人。
有别的寨子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影子蛊,这样的话,那几个人就觉得事情比较严重,会有人跟着他走的。
果不其然,衡郗刚出去,那三个人就注意到了,衡郗象征性地跟他们打了两下,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可只有一个人追着衡郗跑了,另一个又往婚楼那边去,还剩下一个人紧盯着。
衡郗已经跑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回来,卓阑看了一会,心里着急。
不管那么多了,拿着一颗石头往另一个方向扔过去,发出了一道声响,那个人立刻就走过去。
卓阑趁机出去,在那个人即将回头的时候又把手里的石头往他刚才站的位置上扔。
趁着那个人绕过来,视野盲区看不见他,就这样绕了一圈,迅速就往楼上跑。
可那个人很快就发现了,心下大惊就要冲过来。
卓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往楼上冲,刚把头骨抱住,那个人就要冲上来了。
卓阑这个时候根本不能往下跑,看了一眼楼下。
我嘞个十几米高啊。
卓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那个人已经冲上来了。
伸手就要抢卓阑手里的头骨卓阑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可他忘了,这里的位置很窄,而且没有设置围栏。
就是为了让头骨完完全全地接受太阳的洗礼,上面就是一层平地,什么都没有。
卓阑这样一闪,整个人就这样往后仰,直直往后摔下去。
卓阑摔下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头骨。
就在卓阑闭着眼睛以为自已要玩完的时候,他居然平稳落地了,还是两只脚落地的那种。
卓阑腿还有些软,虽然很震惊,但是看那个人已经噔噔噔的下楼了,卓阑连忙往刚才衡郗指的那个方向跑。
一时间,屏幕边上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褚俞和迷宿都瞪着差点吓晕过去的天道,天道摸了摸鼻子,不敢出声。
褚俞若有所思地看了天道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守着屏幕。
卓阑跑的很快,但是刚才受了惊,他的心脏跳的很快。
那个人显然也是练过的,跑的很快。
这样极速奔跑下,卓阑有心也要无力了,好在,衡郗把那个人支开后又绕回来了。
帮着卓阑拖住了那个人。
卓阑也没办法管衡郗,连忙跑到衡郗和桐骨的竹楼。
关上门,他才松了口气。
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他才有时间看怀里的头骨。
看见头骨的一瞬间,他就愣住了。
卓阑仔细看着头骨的一侧,缺了一个口子。
一只墨金色的蝴蝶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
卓阑伸手去摸缺口那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个缺口,是经常被敲击后,硬生生一点一点敲碎的。
他本来以为,桐骨只是每天晒太阳,身上除了晒伤就没有其他的了,看起来是好像要比衡郗好一些。
可……
卓阑想起来每天早上和晚上,寨子里就会敲响的十八道钟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之前还想过,桐骨跟他坦白后,怎么看着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子,单纯的像个小孩。
就算他天生性子就这样,可到底是一个身上背负着这么多东西的孩子,每天和自已的仇人面对面。
怎么可能还是一副傻白甜的样子?
而且长时间在两种性格之间切换,他的精神状态还能好吗?
就连衡郗自已都没想过,桐骨可能出问题了吧?
而桐骨,知道哥哥每天要想很多事情,计划复仇的事,可能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没有跟哥哥说过。
高台架骨钟,真就把桐骨的头骨当钟来敲吗?!
桐骨和他的头骨可是有连接的,每敲一次,桐骨的大脑就有可能受到一次冲击。
更何况这持续了十几年啊!
怪不得他昨天听见钟声的时候,看见桐骨脸上表情有些不对。
茂叠太巫那几个,已经不能称作为人了,简直就是畜牲啊!!!!
卓阑气都还没缓匀,又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