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影子蛊,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吃下去后,他们的影子就会分裂出来。
分裂出来的影子,会和这些人长的一模一样,但由于一阴一阳,性格有些时候会截然相反。
他们分裂出来的影子拥有人的寿命,而这多出来的寿命,就会被人们借用到自已的身上。
与此同时,分裂出来的影子也是他们本身的天然器官库。
身上有哪里出了问题,都可以从影子身上取。
但,任何东西都是有弊端的,这些影子,一般是不能够轻易出现的。
被长期剥夺本身的性命,他们只有在本体临死的最后几天,才能够出来看看这人间的最后景象。
影子蛊还能够维持本体的相貌。
这是因为,影子蛊被分裂出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刚刚成年的时候。
分裂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定型了,不会老去,身上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就像是在他们刚刚成年之际,做出了一个复制品,复制品一直保留着当年的样子,不管是多少年后。
作为本体的人们会一直吸食着影子的一切,直到最后死亡的时候,他们都要吸食掉影子的相貌。
到最后影子“功成名退”,而他们的本体依旧保持着最年轻,最完美的状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
卓阑很久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了,真实到就好像这一切都确确实实的发生过。
只不过他是以另一种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情。
在这种角度,他往往能够更全面的看到事情的全貌。
甚至被伤害的那个人体血是从哪边飞溅出去的,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些被捣烂的肉泥,又是怎么被那只蛊虫一口一口吞下去的,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血腥的画面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以至于卓阑被困在梦魇里,一直出不来。
刚开始,他感觉到自已变成的第一只蝴蝶,在一颗头骨底下,感受着天上那灼热的太阳照射在他身上的温度。
如同火烧一样,不断发着痒,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身上火辣辣的疼,就好像将他整个人都放在架子上炙烤。
明明身体上感受的是最灼热的温度,但在他的大脑里,总有一根充满了寒气的冰针,时不时的往他大脑里扎。
那个冰针,一直散发着森冷的白气,光是透出来的雾都让人感觉到了冷。
更何况是那冰针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搅来搅去。
冰火两重天,不谓如是。
第二次,他又变成了另一只蝴蝶,被罩在另一个头骨下。
一半的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感受着透过头骨往他身上扎的寒气。
身体好像要被泡的没有知觉了。
头顶上悬着的那个洞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下滴得一滴水滴。
水滴会直接滴在他身上的头骨上,发出嗡的一声脆响,然后一阵痛彻心扉的寒意,就会从他的头一直流传到他的脚。
但他的大脑却仿佛和身体分裂开来,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大脑用火烤着,不断加温,不断加温。
同时承受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差一点他就要在梦里走不出来了。
就在他彻底迷失在梦魇之际,有一道低哑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呼唤。
“醒醒,帮我把它带回来。”
“帮我把它带回来。”
“带回来……”
卓阑被这声音弄得一时间晃了神。
是谁在说话?
带什么东西?
他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卓阑猛然睁开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头顶上那一颗细小的缝,洒进来一点点淡淡的月光。
卓阑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水泡湿了,身上一片狼藉,原本打扮的精致的他现在跟一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脸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了一层层泥巴。
这个地方很冷,寒气往他的骨头缝里面钻。
他冻得直打哆嗦。
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月光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刚刚抬起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颗头骨。
这颗头骨放在大石头上,石头平整光滑。
头骨的颜色是暗红色的,有些脏乱,放在这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头骨正对着他的方向,两颗空荡荡的眼球,直勾勾的对着他。
“滴答~”
一颗晶莹的水滴从上面那个小小的洞口滴下来,刚刚好滴在头骨上。
卓阑愣了一下,颤抖着嘴唇上前查看。
这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他梦见的地方。
上前仔细查看着那一颗头骨,才发现从骨上方被水滴的位置,已经被洞穿了。
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圆洞。
从那个小圆洞往里看去,他看见了一只墨色的蝴蝶。
蝴蝶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卓阑差一点以为它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蝴蝶非常轻微地扇动一下翅膀,几乎是微不可察的一个动作,却代表太还活着。
这只蝴蝶有些眼熟,黑色的纹路,镶嵌着金色的边纹。
那一天,袭击寨子里的蝴蝶好像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这一只比起那一群要多了一些金色的纹路。
卓阑就这样看着,冷的浑身发抖。
看着眼前这一幕,脑袋里不断回想着那个老人拿着一把斧头,气势汹汹的往一个七八岁小孩走过去的场景。
血,染了一地。
耳边似乎还能传来捣药的声音。
只不过那个钵里面捣的……
他几乎要被重现在眼前的场景吓得晕过去。
两眼一闭,刚要向后倒去,那一道地哑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木里阿,我的木里阿,求求你,帮我把哥哥带回来……好嘛?”
“木里阿……你是我们的木里阿……”
“把哥哥带回来……”
“把他带回来……”
那个一直以来都带着傲娇的少年声音,破天荒的有些颤抖。
卓阑听出来了,这是衡郗的声音。
卓阑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头骨
这里面这只墨蝶……
是桐骨啊……
那个第一天晚上,在他摔倒的时候,接住他的少年。
那个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一丝浅笑的少年。
那个即使他发了脾气,对对方没什么好脸色,也会好声好气的哄着他的少年。
卓阑颤抖的伸出手,脑袋疼的发晕。
外面,一只金色的小蝴蝶从洞口里飞进来,缓缓的飞到了卓阑面前,轻轻地贴近卓阑的脸。
似乎是要亲亲他,给他一点点微小的安慰。
卓阑大概知道这两兄弟要干什么了。
如果是这样的忙,他很愿意帮。
卓阑没有管脸上流下来的泪水,颤抖的伸出手,将那个头骨,连带着
紧紧的护在怀里。
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这个洞口。
他记得早上从寨子里出来,到这里的路。
因为被推下去的时候受了点伤,他的膝盖流着血,又被那冰冷刺骨的水泡了一天,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
但他走的却很稳。
一步一步,往寨子的方向走。
身上的水滴淅淅沥沥的流了一路,时不时还伴随着暗红色的血滴。
他走的很慢,眼神很冷。
他自认为自已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自已的原生家庭,并没有自已所希望的那样幸福美满。
但他好歹从小到大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很自由。
想要学什么就学什么,有自已的能力养活自已,每天飞往世界各地考察。
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
一生都走不完。
而这两个少年,却在这人生前20年里,受尽了别人一生都受不尽的苦。
卓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就是心一想到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他也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痛。
还记得他最开始看到衡郗的时候,他想到的是自已在家里面的弟弟。
一直以来,对亲情的渴望,让他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可以粘着他的家人。
他想要一个弟弟。
卓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头骨,又觉得,两个也行。
月亮高悬,稀稀疏疏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身上。
他满身狼狈,身上到处都带着泥点子,一瘸一拐的走着。
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头骨。
要是放在电影里,这也是相当恐怖的一个画面了。
入了秋,森林里面要比外面冷很多,他们刚刚从寒谷里面出来,满身都带着寒气,去看一眼都觉得很冷的程度。
可是……
头骨里面原本一动不动的墨蝶,突然扇动了一下翅膀。
它却觉得很暖和,比他这20年来过的每一个夜晚都要暖和。
在卓阑的身边,一直飞着一只金色的小蝴蝶,紧紧的跟着他。
月光下,白色的闪粉,和蝴蝶身上掉下来的金色散粉交织在一起,织出一幅剪影般的画面。
趁着月色,卓阑把桐骨的本体带回了他自已的竹楼。
或许是他身为外来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原因,茂叠太巫几人觉得他没有任何威胁。
把他一个人丢到了山谷里,就回来了。
甚至回来之后也没有安排人守着她原本住的这座竹楼。
以至于回来之后,他一个人都没看到。
人是没看到,但看到了很多个影子。
今天看到的影子要比前面几天加起来都要多,里面多了好几个陌生的面孔。
卓阑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已的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