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安迅速回到老太太病房。
推门进去时,瞧见周怀准正坐在那里。
这会儿老太太困了,看起来是要睡着了,周怀准朝周凛安打了个手势,周凛安将动作放轻些,合上了门。
周凛安在阳台上大概站了五分钟,周怀准出来了。
两人并肩站着,目视远方。
周怀准先开腔,话语里带着无法捉摸的笑意,他说:“刚才我忍了好几次,才忍住了没告诉老太太。要是老太太知道和她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人,竟背着他有个私生子,你说她老人家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
话落,他转头看周凛安,脸上扔挂着淡然笑意:“放我一条生路,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凛安,何必要赶尽杀绝。”
周凛安咬紧后槽牙,一双眼睛暗得犹如浓黑丝绸。
周怀准没有时间了,只要周凛安手中证据交给警方,再加上徐安然的指证,他根本没有任何活路。
他在赌,赌周凛安对老太太的孝心。
老太太现在无法离开医院,很明显是情况不稳定,受不了一点刺激,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刺激。
周凛安不敢拿自己亲奶奶的性命去当赌注。
他离开病房,回到车上时,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昭昭有觉察到周凛安的反常,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自己太累了。
昭昭那么敏感,又怎么可能真的意识不到他不对劲。
下午回去,周凛安钻进书房就没再出来。
昭昭在卧室看书,心头莫名不安。
屋里踱步良久,她想了想,准备去书房找周凛安。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怀准来了电话。
他那头很安静,男人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他告诉昭昭:“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和利益同时摆在面前,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昭昭,为了家族利益,为了集团前程,凛安他不会拿出证据来的。”
“恒盛那么庞大的商业布局,你觉得凛安会因我一个人的黑点去阻碍它发展吗?”
昭昭听得一颗心突突跳,周怀准在那头笑得肆意,还说了句:“昭昭,只要你肯跟我,我保证比他对你好……”
昭昭没再听下去,把手机给他挂了。
屋里开着充足的冷气,可她觉得热,从心里到身上,一直都在发热,在流汗。
楼下,晓梅接了上兴趣班的瑞瑞回来了,两人在楼下嘻嘻哈哈的。
估计又给瑞瑞买了新玩具,瑞瑞顾不上上楼来找昭昭。
晓梅做饭去了。
房子里,是怎样一种宁静祥和,和睦温馨?
昭昭眼眶发红,一步一步走到周凛安的书房门口。
那门本就没有关严实,走廊尽头吹过来傍晚清风,将门吹开了一道口子。
昭昭停在那里,听里面周凛安在讲电话——
是郑琦打过来的,他汇报给周凛安:“老板,周怀准今晚出境,半夜十一点的飞机飞西雅图。”
周凛安说,“让他走。”
“老板,这是抓住他最后的机会了。”
“让他走。”
昭昭垂眼,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她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但周凛安那冰冷的三个字,足以说明周怀准先前洋洋得意给她来的那通电话是何种用意。
里面有了动静,是周凛安起来了。
昭昭擦了脸上的眼泪,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下了楼。
“姐姐。”
瑞瑞正坐在地板上拼乐高,他今天开心,脸上随时挂着笑,“晓梅姑姑说我弹琴弹得好,奖励我买了幻影忍者!”
昭昭蹲下去,摸他脑袋,“又花钱了。”
晓梅在一旁笑呵呵的,可喜欢小孩子了,昭昭起身对她说:“一会儿我把钱给你吧。”
晓梅惊了,连连摆手:“不要啊三少奶奶,我有钱,我乐意买给瑞瑞。”
“什么事?”
这时候周凛安下楼来,走都几人跟前,看看昭昭,又看晓梅。
晓梅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周凛安点头,对昭昭说:“就这么着,不用见外。”
昭昭看着他。
想起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再看他现在这般镇定自若,感慨这个人的情绪收放自如成这样,一般人真是比不上。
晚上,昭昭给瑞瑞讲故事,哄他睡着已经是九点钟了。
回到卧室,周凛安在床上等她了。
和往常一样,他公事处理完之后总是要和昭昭一起睡,有时候还能一起看个电影。
今晚他选了个很老的影片,他搂着昭昭,昏昏欲睡。
昭昭侧头看他清瘦英俊的侧脸,伸手摸他的脸颊,“凛安,有些日子没做了。”
周凛安眼睛缓缓睁开,停顿片刻,他问昭昭:“想我了?”
昭昭摇头,“我觉得你除了累,还心情不好。”
周凛安极缓地掀开眼皮,沉黑的眼睛抵进昭昭眸底,凝视片刻,他握住昭昭的手:“我哪有心情不好,是真累了。”
刮昭昭鼻子,“状态不好,你也不满意不是?”
昭昭弯了唇,“那我们睡吧。”
这晚上周凛安好像睡得很沉,且睡得快。
凌晨一点钟,昭昭转身看他的时候,他睡颜安静,整个人异常放松,柔软而平和。
可昭昭没有去亲吻他。
昭昭从床上起来,动作很轻地离开卧室,去了周凛安的书房。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保险柜,昭昭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
夜里原本很清凉,昭昭蹲在那里一个个试密码,因为紧张,额头上,背心里,全是汗。
她试了好多个和周凛安有关的数字,一个都没猜到。
昭昭心道,再多试几次打不开,搞不好保险箱自己爆炸了——
她突然想起,下个月29号就是他们俩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一个一个按字母和数字组合,zz20181029——保险箱就这么打开了。
昭昭愣了两秒,心有侥幸,也还有一些其他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她顾不上那么多,抓紧时间开始找周怀准的犯罪证据。
凌晨两点,昭昭拨打了市公安局的电话:“你好,我要报警。”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瑞瑞九点钟有篮球班,昭昭起床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在楼下吃饭了。
周凛安也在。
昭昭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看餐厅那头,瑞瑞和周凛安在拌嘴。
而晓梅一直在看时间,催瑞瑞快一点,要赶不上了。
等晓梅带瑞瑞出门了,昭昭才换好衣服下楼。
她走到餐厅,在周凛安跟前站了一会儿。
屋外和煦的阳光穿过窗台落进来,洒在昭昭瘦弱的肩头,周凛安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到她的脸上,弯唇淡笑,去拉她的手:“想让你睡懒觉,就没喊你。”
昭昭说:“我一夜没睡。”
周凛安还是笑,“哦,那是失眠了。”
昭昭一点点拉开他的手,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周凛安,周怀准跑不了的。”
男人直视她的眼睛,彼此间已经开诚布公。
他说:“应该已经跑了。”
昭昭攥起拳头,眼睛越发红了,说话时带了恨意:“如果他就这么跑了,那你,就是罪魁祸首!你和他是同谋!”
周凛安冷冽的眼神软下来,“昭昭。”
“你不要喊我。”
昭昭说:“这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
她起身,转身的一刻,泪已经控制不住。
背对着周凛安,她鼓足了勇气终于开了口:“你真的爱我吗?”
周凛安坐在那里人已经僵了,他声音几分颤抖,他问:“你呢,你爱我吗?”
昨天夜里,她在他怀里没有睡着,他不是不知道。
包括她听到了他和郑琦讲电话,他也是知道的。
昭昭性情单纯,在外人面前都藏不住情绪,更何况在他这儿。
她半夜去开他的保险柜,蹲在那试密码,他就坐在床上,在手机监控里一直看着。
他以为,当她瞧见那密码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她多少有点感触,会回头跟他商量一下。
她甚至连保险柜里两人的结婚证都没瞧一眼,心是真狠,直接了打了报警电话。
周怀准只是买了去西雅图的航班,至于他人有没有在飞机上,周凛安不敢保证。
这个人狡猾至极,每行一步都会为自己准备诸多退路。
周凛安想到了他可能会从水运或是别的方式逃跑,却真没想到,昭昭在拿到证据之后下了狠手。
洗钱、做假账,金额高达上百亿,他这个集团董事长能安全脱身吗?
她会想不到吗?
眼下,他平静地瞅着昭昭那比石头还硬的背影,果然没等来她一句回答。
周凛安想,也差不多了。
绑着她一年,夫妻间的感情也就只能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