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禾禾依旧坐在连廊等候。可今日连廊上的人,却比昨日多了不少。
他们来来往往,多是结伴而行,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姜禾禾身上瞟。
姜禾禾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学徒,没几个人认识她。再者,她就是来此学古法制衣,倒也无须在意。
姜禾禾深呼吸,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随着红日升起,阳光洒进院子的面积增多,这连廊上的人只增不少。
“就她啊。”
“据说是,这看着年纪也不大,怎的能干出那事儿?”
姜禾禾耳朵尖,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她抬眼朝着声源看去,那两人忙收回目光,好似她如洪水猛兽,加快了脚步离开。
纵使是傻子,也察觉出些不对劲了。
姜禾禾垂下眼,装作没发现异样。
两双白色短靴映入眼帘,她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
姜禾禾猛地抬头,与那两人对视。
两人猛地一惊,慌忙想收回视线。
可姜禾禾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她狡黠一笑,忙扯住离她最近那人的衣袖。
“我听你们在谈论排线,那可是今日的内容?排线的场地在哪?我昨日刚排了线,今日可还需要?”
她笑吟吟的,一双剪水眸眨呀眨。
被扯住的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鬓角渗出冷汗。
“什么排线?你听错了。”他妄图从姜禾禾手中揪出衣角,不曾想被拽地更紧了。
“不可能,我这人从小耳朵就好,你们刚刚肯定说了。”她眉尾低垂,红了眼眶,“昨日,裴老还交代我,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友爱有加,可没承想,今日我的师哥师姐便……"
她适时地止住话头,撇过头去,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
姜禾禾泫然欲泣,不少目光聚了过来,似疑惑,似诧异,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被姜禾禾挑中的那人焦急万分,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他想走,可衣角仍被姜禾禾攥着,着实是进退两难。
”禾禾,你……路兄,你怎在这儿?“裴应章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打量着二人,狐疑道:”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姜禾禾吸了吸鼻子,隐隐带着些哭腔:“无事,不过是听闻师兄谈论今日的内容,便想着请教几句,不曾想惹了嫌隙。”
她借着擦泪,松开了拽着衣袖的手,看起来甚是自然。
这招还是钱多多教她的。
“这可不叫耍心机,这是合理运用你自身的优点,扭转局势,聪明的嘞!”
“我,我可没有!”
对上裴应章怀疑的目光,路明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在谈论……”
一旁的好友攥紧了他的手腕,路明心神一紧,噤了声。
他脑袋一热,险些出口成祸。
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裴应章心中怀疑更深,眼神中不自觉带了带了几分凌厉:“谈论什么?莫非这竹苑里,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什么。再说了,我们哪敢有秘密啊。”路明不情愿道。
裴应章眯了眯眼,眼神一一划过在场的所有人,语气不复之前的温吞:“你们从五湖四海来,虽素不相识,但入了这竹苑,便是一家人。大家来此都是为了学习古法制衣,莫要把关系搞的乌烟瘴气。”
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路明,加重的语气。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路明怎受得了这般?
“到底是谁把环境搞得乌烟瘴气啊?”
他一把甩开同伴阻拦的手,指着姜禾禾的鼻子,怒气冲冲:“竹苑风气不好,还不是因为她!”
“自打那些半途而废的垃圾滚出竹苑,师傅就立了规矩、设了门槛。那日收她为徒,本就已是破格。可她偏生还要作弊,这你让大家怎么能忍!”
有路明打头阵,众人纷纷应和。
粉饰太平的幕布被揭开,下面早已波涛汹涌。
“那你倒是说说,谁作弊?作了什么弊?何时作的弊?”姜禾禾一改之前哭哭啼啼的模样,沉声问道。
“作弊的当然是你啊,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心里门清儿着呢!”
“谁指控谁举证,你若是拿不出证据,就说明是在造谣污蔑。”姜禾禾眼眸微动,“既然裴老眼中揉不下沙子,那自然也容不下造谣的人吧。”
“你……”路明瞪圆了眼睛,指着姜禾禾的手微微颤抖。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一甩袖子收回了手,“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举证就举证。”
“你昨日跟着师傅进了院子,约莫两个时辰多便回了院子。刨除师傅留你用膳的时间和师傅讲解的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你考试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时辰。”
“而你出院子时,手中也并未拿着合格证,说明你的考试并未通过。而你回了院子,又找小童要了所有材料的缝线,并缝在布头上。恐怕,是为了今日补考作弊吧?”
姜禾禾细眉紧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你刚刚说的合格证,是何物?”
路明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优越地拍了拍:“我们每个通过入学考的都会有一本,你没有,只能说明你没过呗。”
姜禾禾扫了一眼,敛下心神。
她确实通过了考试,此事做不得假。裴若春留了她用膳,却迟迟不提这合格证。恐怕,依旧与不愿称师傅有关。
可眼下若是将此事说出来,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再三思索,姜禾禾决定三缄其口,除非裴若春自己提起。
“你们又没趴墙头,怎知她没过?”裴应章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你们有所不知,禾禾不光过了,还是全对。试问你们自己,谁取得过这般好成绩?”
“我们没趴墙头,莫非你爬了?她一个半路出家的,我不信她能完成!”
“巧了,当时我还真在场。”裴应章勾唇一笑,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祖……咳,师傅叫我去当监考,姜禾禾作没作弊,难道我不知道?至于合格证,师傅兴许是忘了。”
“还是说,”他顿了顿,带着几分凌厉,“你觉得我成心包庇她?觉得师傅老糊涂了?”
连廊的气氛顿时沉寂,冬日的风一吹,带着带着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