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空气中除了冬日的寒肃,还弥漫着阵阵火药味。
方氏左看看,右看看,原本精致的手交握在身前,早已生了几个冻疮。她嗫嚅着嘴唇,终是退出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姜禾禾怒极反笑,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白眼狼?我要真是不念黎府的好,又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大老远把你们救回来?”
你是真心救我们吗?你不过是奔着方氏去的,顺手把我们捞出来罢了。”
“母亲!”黎兮心急如焚,忙地去扯崔氏的手,欲打断她。
“呵。”姜禾禾挑着眉毛,吐了口气。
“崔夫人,请你搞清楚,这里不是黎府,你现在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黎府大夫人!”
崔氏脸色难看,指着姜禾禾的手直抽抽,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夫人,我愿意救你们,本就是存了报恩之心,若你觉得我居心不良,我也不必过多解释。我那姨母虽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但自幼也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计。如今虎落平阳,我那姨母洗衣做饭,毫无怨言,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她顿了顿,放软了语气:“我知你心中不忿,经此变故,自是需要一些适应期,可事情还未走进死胡同,尚且有一线生机,切莫自己钻牛角尖,走进死胡同。”
崔氏噤了声,她别过脸去,不愿承认自己的怯懦。
黎兮也扯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拉住崔氏的手:“母亲,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些事儿虽没想得那么透彻,却也没了先前那般绝望。姜禾禾说得对,事情还未到了绝的那一步……“
她一面瞧着崔氏的脸色,一面试探着说道。
估摸着崔氏的情绪冷静了些,姜禾禾抬头瞅了一眼擦黑的天,竖起脖领子,走入风雪中。
“兴许在这里还要住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先适应适应,莫要乱了阵脚。”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呆滞的崔氏,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方氏读懂了她眼里的担忧:“放心,还有我在,我多看着点。”
——
接连几日不见安佑丞,姜禾禾心中颇为着急。
她一个市井女子,接触不到朝政内容,自然也打探不到黎珩的消息。
趁着这日安佑丞来铺子里,姜禾禾赶忙撂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拽着他来到厢房。
她心忧着这事儿好几天了,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我听说黎珩还在朝堂上活动,此事可是真的?”
安佑丞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古怪:“谁给你说的?那人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姜禾禾摇摇头,“你只管告诉我,这事儿是真是假,并且黎珩现在在什么地方,可知晓黎家母女的情况?”
连珠炮似的问题,打得安佑丞晕头转向。
他皱着眉沉吟片刻,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此事牵扯甚多,黎珩虽在朝堂,但没有那么多的人身自由,明里暗里有不少眼睛盯着他。黎家母女的事儿,他虽然知晓,但暂且脱不开身,无法相见。”
黎兮的自缢与崔氏的抱怨,他有所耳闻。
“两日后,晚上亥时,若无意外,我带着黎珩去小院见她们。”
“若是出了意外呢?”
安佑丞面色凝重,脸上失了笑意。
——
姜禾禾紧挨着方氏,围着火堆坐下。
她时不时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只剩大雪飘洒。
崔氏还是前几日那副模样,无精打采,了无生气,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倒是黎兮,脖子上红痕隐隐还残留了些痕迹,人却精神抖擞的。虽然不熟练,但也知道帮衬着些。
方氏往火堆里添了捆柴火,面露担忧:“禾禾今日不回铺子吗?天儿不早了,小心夜路难走。”
姜禾禾反握住方氏的手,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俏皮道:“黎兮你看,姨母这是赶我呢。”
“净说瞎话!”方氏蜷起手指,给了她个脑瓜嘣,“我赶你作甚?我巴不得你留在这里好好陪我说说话。你瞧你这孩子,脸都尖了,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她慈爱地抚上姜禾禾的脸颊,轻轻掐了一把。
姜禾禾眼眶一酸:“哪有啊?我过得好的呢,我们掌柜的可照顾我了……”
“扑通”,一声闷响从院中传来,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姜禾禾惊坐起,赶忙将几人护在身后,朝着屋外看。
院子里黑咕隆咚的,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你们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情况。”姜禾禾想了想,“若是听到动静不对,你们就顺着那条小道离开这里。”
她心中虽对来人的身份有猜测,但不敢掉以轻心。
姜禾禾握紧了手中的柴火棒子,朝着角落那两人缓步靠近。
那黑影一人高,另一人却矮得离谱,看起来甚是怪异。
“谁!”她轻喝出声。
“是我。”安佑丞的声音低低的,掺杂着几分疲惫,“我带着黎珩来了。”
姜禾禾悬着的心放松几分,她将火把朝前递了递,这才看清两人的脸。
黎珩坐在雪地上,捂着脚踝,脸涨得通红。
“禾禾,你也在啊……”他朝着姜禾禾尴尬一笑,手撑着墙,站起来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看这样子,八成是动不了了。
无奈,安佑丞架着他的胳膊,把他背进了屋内。
“哥!”黎兮站在窗边,惊呼道。
崔氏如枯井般的眼眸转了转,玻璃上的哈气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当黎兮胡言乱语,继续望着跳动的火堆发呆。
“母亲,你快看啊,哥哥来了!”
黎兮急得去扯她的袖子,想把她往门口拽。
崔氏苦笑着摇摇头:“别闹了,珩儿怎么会知晓我们在此地……”
“母亲。”
风雪的味卷袭了鼻腔,火苗顺着风的方向扑棱几下。
崔氏缓缓抬头,黎珩撑着安佑丞的肩膀,一只脚翘起,微笑中带着苦涩,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她记忆般那样。
脑子如生锈一般,慢慢转动,崔氏眨眨眼,鼻头一酸,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珩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