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穿过前面那个胡同再左拐，就能看到一个窝棚，我和娘就住在那里。”
波波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尚且温热的羊肉，语气中带着些许雀跃。
姜禾禾抿嘴一笑，心中却回想起波波刚刚的言论。
“姐姐，到了。”波波往前一指，迈着小腿朝前跑去，“娘，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姜禾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
那哪里是窝棚？分明就是几根棍子撑着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
雪花顺着破洞飘下，四面漏风。
草席下躺着一个妇人，她身着单衣，吃力地撑着胳膊坐起。
“小波，你怎的又去偷窃？伸出手来！”
她声音虚弱，倚着墙根，摸索出一根小木棍。
“我教没教过你，纵是饿死，也不可做鸡鸣狗盗之徒！”
“哇！”波波吃痛，忙指了指姜禾禾。
“娘，今儿真不是偷的，是这个姐姐送给我的！”
“怎的学会说谎了？还敢胡诹！”妇人高高举起木棍，作势要打。
姜禾禾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轻轻握住了妇人的手腕。
那是怎样的触感！
皮包着骨，仿佛稍使劲儿便能捏碎。入手触感冰凉，身上好似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
若是她娘还在……
姜禾禾掩下心疼，温温一笑：“他没撒谎，是我给他的。”
妇人微微一怔，脸上肉眼可见的惊慌：“小姐，波波还小，不懂事，无意冒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她佝偻着身子，作势要磕头。
姜禾禾眼疾手快，扶着她坐稳当：“我不是哪家的小姐，您也不必多礼。”
她摸了摸波波的头，笑道：“波波很乖，也没有给我添麻烦。他与我弟弟年纪相仿，我一见如故。”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松了口气，她使劲儿往身上擦了擦手，看向姜禾禾干净的模样，又缩了回去。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她垂着头叹气。
“我也不要什么，”姜禾禾摆手，“我听说了你们的遭遇。天晚了，我担心他，就想着送他回来。”
“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妇人用力揩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福袋。
“这是我来这里前亲手做的，不值几个钱。您收着吧。”她双手捧着，递给姜禾禾。
“姐姐，我娘做这个可拿手了。”黑夜中，波波眼睛亮亮的。
“好。”姜禾禾接过，揣在袖子里，“时辰不早了，改日再来。”
她站在拐角处，朝着波波挥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暗中，姜禾禾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屏息凝神。
可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
她秀眉微蹙：“莫不是听错了？”
这条巷子又长又黑，好似怪物张开了深渊巨口。
姜禾禾打了个寒颤
猛地，她的裤脚往下坠，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小姐，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你给我点吃的吧。”
男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一般，冰冷又疯狂。
“小姐，行行好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小姐，你不能光管波波和他那残疾娘，我也很可怜的。”
有了那男人打头阵，要饭声此起彼伏。
小巷子里熙熙攘攘，一群流民把姜禾禾挤在中间，七手八脚地扒拉着她。
“放开我，你们松手！”姜禾禾嘶吼着，竭力挣扎。
“啪”，不知是谁举起木棒，敲在她的头顶。
幸好那人已经饿了多天，姜禾禾只觉头晕目眩，神志尚且清醒。
“抢她的钱，老子看到了，她给那俩残废买了羊肉！”
有人高喊道。
流民幡然醒悟，一只手伸向了姜禾禾的胸襟、袖口和腰间，更有甚者，把手伸入了衣服里面，伺机揩油。
冰冷、黏腻。
姜禾禾恶心不已，她双目充血，一脚踹开拽着她胳膊的男人。
“滚开啊！”
没了禁锢，她“唰”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胡乱地挥着。
匕首划破了几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刀尖淌着少许鲜血。
趋利避害是人下意识的举动。
流民们短暂的静默，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挑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切，老子都要饿死了，还怕这匕首？”
“就是，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
领头的男人嗤笑一声，直直地撞向刀尖。
身后，不少流民紧随其后。
姜禾禾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啊！”她尖叫一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手足无措之际，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踹向那人的胸口。
“滚开！”他怒喝道。
姜禾禾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为首的流民摔在地上，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绊倒一大批。
安佑丞拽起姜禾禾的手腕：“还不快跑！”
巷子就那么宽，前面摔倒的堵住了后面的路。
流民们愤愤地瞪着巷子口，互相抱怨。
偶有几个不死心的想要跟上，可他们接连数日滴水未进，又怎么能与之相比？
……
“呼，呼。”
姜禾禾换了身干净衣服，围在暖炉边吹着姜汤。
安佑丞面色阴沉，几次开口，都被钱多多拦下。
“善良是好事，你就别怪她了。”
安佑丞不忿：“可善良也有底线，那些流民早已饿红了眼，她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一天天真是吃饱了撑的！”
任凭两人吵闹，姜禾禾端着碗，不为所动。
她啜饮着，若有所思。
“禾禾，你没受伤吧？”钱多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生怕她想不开，得了心病。
“有了。”姜禾禾眼前一亮，拉过钱多多的手，把空碗塞到她手里。
“你们说，两日之后劫囚车，要是伪装成流民的样子，混入其中……”
今日之事给她了启发，姜禾禾越说越兴奋。
“京城近日不让流民入城，不少流民愤愤不平，在城外安营扎寨。”
“今晚的事提醒了我，流民最缺的就是食物，若是我们拿食物收买他们，让他们帮忙，那成功率将会大幅提升。”
炭火噼啪作响，二人对视一眼。
“可以啊你，你这脑子转挺快啊。”钱多多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面露喜色。
安佑丞沉吟，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可以试上一试。”他盯着姜禾禾，眼中暗含警告，“救人可以，但不可贪多，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