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女子轻笑,“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恐风一吹就倒了。她当真有那能耐?”
“人不可貌相啊钱多多。”安佑丞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
姜禾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窘迫得很。
趁她不备,安佑丞抽走她腰间的匕首,扔在桌上。
“喏,这丫头,就拿着这玩意儿,捅死了永安侯麾下一个小兵,还划伤了他的幕僚。”
“你!”姜禾禾腰间一凉,不满地瞪安佑丞。
“姜禾禾是吧,”钱多多拿起匕首,刀尖在指尖流转,“以后就留在这儿,跟我学裁衣。”
姜禾禾大惊失色:“可,可我从未做过……”
“不然怎么叫学?”钱多多拍了拍姜禾禾的后背,“从今儿起,给我挺直了腰杆说话。”
“这徒弟,我收了。”
……
回到黎府,天已擦黑。
姜禾禾心中有数。
她脚步急促,直奔主院。
正值晚膳时分,崔氏与黎氏兄妹坐在桌边。
黎兮疑惑:“这个点,她不陪着方姨娘用膳,来这里做什么?”
崔氏皱着眉放下碗筷,扫了一眼耳尖通红的黎珩,招手让丫鬟领她进来。
进了膳厅,姜禾禾二话不说直接给崔氏行跪拜礼。
“姜禾禾有一事相求,还请大夫人成全。”
“起来说。”崔氏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她的眼睛都快黏到身上了。
姜禾禾依旧伏在地上:“不了,此事跪着说,心中才好受些。”
闻言,在座的三人皆是一愣。
姜禾禾深吸口气,给自己壮胆
“我,我想辞去伴读一职。”
“不行,我不同意!”不等崔氏发话,黎兮先声夺人,拍案而起。
“姜禾禾,我在学堂等你多日,你却决定抛下我?”她鼓着腮帮,双目微瞪,“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大可直说。”
姜禾禾红着眼眶,摇摇头:“这些日子,黎府待我不薄,二小姐更是上心,三天两头给我送新奇玩意。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我当时身无分文,来投奔姨母,黎府二话不说,供我吃住,还给我机会,与二小姐一同去学堂。这段时日,我确实受益匪浅。”
“既如此,那你又为何要走?”黎兮不解,“离开黎府,你的衣食住行,可有保障?”
姜禾禾头埋得更低了,“经萧三公子一事,我本就不适合继续做二小姐的伴读。不隔几日,我又感风寒,这一病就是一月有余。”
“这一月来,我不仅没尽到伴读的责任,反倒还需大公子和二小姐来照顾我。大夫人宅心仁厚,愿意给我机会,可我良心难安。”
“姜禾禾,你可想清楚了?”崔氏缓缓开口,“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想好了。”她轻轻闭眼,心中万分不舍。
“我来黎府,自然不是白吃白住,我在外面找了活干,虽然不多,但足够我糊口。”
崔氏一双柳叶眉吊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姜禾禾,我黎府虽不养闲人,但也不至于少你一双筷子。”
“更何况,”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黎珩,意味深长,“我之前给你的选择,你还没给我明确的答复。”
姜禾禾心头一紧。
崔氏的话语不疾不徐,却压迫感十足。
姜禾禾垂着眼,不敢看崔氏。
“你考虑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答案?”
崔氏嗤笑一声:“我儿是名满京城、风光霁月的才子,纳你为妾,也是你高攀。”
“你莫要拿誓言来威胁我,你什么身份地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虽然我儿心悦你、赏识你,但你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妾位,足矣。”
崔氏不怒自威。
“若你做妾,黎府自不会亏待你。你既不用辛苦劳作,还能使现在的生活往上迈个台阶,何乐而不为?”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崔氏打心眼里看不起姜禾禾,招架不住黎珩喜欢。
左右不过是个妾,翻不起什么水花,不如依了他,顺水推舟,再卖方氏一个人情。
可她低估了姜禾禾。
任她百般说、千般好,可江河湖海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大夫人,您说的利弊,我都明白。”她腼腆一下,眼底的情绪柔和下来,“可是我爹娘说过,只有靠自己,才能真的挺直腰板。”
“你……”崔氏怒火攻心,她重重地将碗摔在桌上。
“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可你看看现实!你的姨母不照样做了黎府的小妾?”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的东西。若我真想把你留下,你以为你出得了黎府吗?”
隐在暗处的家丁往前迈了一步,手中拿着长棍,目光灼灼。
姜禾禾紧咬下唇,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策。
若她应下,那她这辈子就会折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宅大院,无法亲手为父母家人报仇。
可若她不应……
姜禾禾偷瞟了一眼家丁手中比她胳膊还粗的棍子,吞了吞口水。
若她不应,恐怕今日连这主院都出不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姜禾禾宁愿死得有骨气些。
“我……”
她正欲开口,黎珩温润的声音盖过了她:“母亲,莫要再逼她了。”
“珩儿,这不叫逼迫。”崔氏笑意不及眼底,“若是想要得到心爱之物,不使些手段怎么行?”
黎珩扶额,苦笑一声:“母亲,若是强取豪夺,那孩儿宁可不要。”
“既然她不愿,哪怕成婚后,她还是不愿。”
黎珩垂眸,“母亲,强扭的瓜不甜。孩儿宁愿她不爱我,也不愿她有朝一日,恨我入骨。”
“你个榆木脑袋!”崔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挥手让家丁退下。
“起来吧,还跪著作甚!”她现在看姜禾禾,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姜禾禾腿都跪麻了,在黎珩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谢大夫人开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心头的大石头轰然落地。
“谢我做甚?你该谢他。”崔氏一扭身,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黎珩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他转过去,半蹲下身子:“我送你回去。”
姜禾禾的膝盖疼得直抽搐。
黎珩三番五次救她于水火,她也不和他客气,轻轻趴在他的背上。
那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银辉下。
那夜的月光很亮,饶是过了多年,依旧照在那白衣少年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