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九鼎,我黎珩说到做到,你、你好好考虑一下。”
黎珩别过头去,不愿让姜禾禾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姜禾禾疲倦的大脑缓慢转动。
成全他们……
也就是说,黎珩有办法救出安佑丞!
姜禾禾眼睛一亮,心中名为希望的火焰再次跃动起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相可言?
皇上赏识安佑丞是真,但皇上纵容永安侯也是真。
纵使当堂发难,皇上也会装聋装哑,只为维护永安侯的面子,维护皇家的尊严!
亏他们还天真地以为,能靠皇帝还蔚县清白,为家人报仇!
既然此计划已行不通,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捞出安佑丞,从长计议。
梁坚已含冤而死,她不能再看着安佑丞白白送死。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姜禾禾“扑通”一声,跪在黎珩面前。
“大公子,我身为孤女,嫁入黎府做妾已是高攀。”
她眼中噙着泪,我见犹怜。
“我别无所求,只求大公子救救安佑丞!”
说着,她作势要磕头。
黎珩心里一惊,慌忙架住她的胳膊,扶她上床。
“不必行此大礼。你为了他,竟能做到这般境地。”
他眉眼下垂,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心口好似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四面透风。
姜禾禾沉默半晌,不知该作何解释。
“他于我,是特殊的存在。”
逆着光,黎珩脚步微顿。
“我知道了。”他轻声回答。
……
书房,黎珩跪在书案旁。
吏部侍郎背着手踱步,面色阴沉。
“那安佑丞是圣上亲自下旨,打入大牢。你这逆子竟让我去捞他?这不是当面打皇上的脸吗?”
他指着黎珩,气得手直哆嗦。
“我每天如履薄冰,行事小心翼翼,黎府才有了今天。你要是好日子过够了,我送你去郊外的庄子历练。”
吏部侍郎一甩袖子,掩面叹息:“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逆子!”
“父亲,这是一招险棋,却不是一招死棋。”
黎珩抿了抿嘴角,壮着胆子说道。
吏部侍郎不耐:“我知夫子教授你们观政,但朝堂不是学堂,不是你们凭那点三脚猫功夫就能参破的。”
“我坐到这个位子,不少人盯着我犯错,想参我一本。难道我还要上赶着去送把柄不成?”
吏部侍郎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说说你的想法,就当,为你指导课业。”
黎珩弯了弯嘴角,他强撑着酸困的膝盖,在下首落座。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来。
“依儿之见,那安佑丞有勇有谋。一介平民,在短时间内能入朝堂,崭露头角,足以证明他的足智多谋,非等闲之辈。”
“暂且不论他所列举的永安侯罪名是否属实,单论他能在永安侯麾下做事,并迅速取得其信任,也可看出此人心性非比寻常。”
“再者,”黎珩顿了顿,朝着北面拱手行礼,“他在早朝‘污蔑朝廷命官’,但那位却不立刻治罪,而是择期审问……”
“若是揣度错了呢?”吏部侍郎轻咳一声,提醒道。
黎珩眯了眯眼睛,“圣意不可揣度,但皇上乃是明君,自然有爱才之心。气上心头,冲昏理智,也需借驴下坡,方能保全。”
“安佑丞此刻已站在永安侯的敌对阵营,朝臣无一人作为,不过是怕得罪永安侯府。”
“父亲不是早就想招揽他吗?黎府早已与永安侯结仇,若此时搭救安佑丞,雪中送炭。”
棋盘上,黎珩的「車」长驱直入,与对面的「将」仅一步之隔。
“父亲还怕招揽不下他吗?”
“哈哈哈,”吏部侍郎拍手称好,“好一招雪中送炭攻心计啊!”
“那我便试上一试。”
……
早朝刚下,捷报传来。
吏部侍郎爱惜人才,追根溯源,发现安佑丞听信谗言,受贼人蒙骗,非有意污蔑永安侯。但因其是非不分,罚一年俸禄,特此警告。赏吏部侍郎黄金千两,白釉净瓶一对。
姜禾禾紧紧攥着方氏的手,露出了多日了第一个舒心的笑。
“这下放心了吧。”黎珩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将糕点往她那边推了推。
“嗯。”姜禾禾看着他,眼神复杂。
“谢谢你。”她轻声道。
黎珩的心意她并非不懂,可她心有郁结,终是无法回应。
“大公子的恩情,我姜禾禾无以为报,若有来生……”
“咳咳,”黎珩握拳,附在嘴边,打断了她的话。
“该谢我的,是安佑丞,不是你。”
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正值最好的年华,一语成谶,切莫把死挂在嘴边。”
她这几日按时吃饭,小脸不似之前那般憔悴,身子也好了些。
日上三竿,黎珩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
……
“喂,出狱了。”
狱卒打开门锁,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安佑丞睡眼惺忪,不耐地翻了个身:“明日问斩,关我今天什么事儿?别烦小爷睡觉。”
“老子干这么多年狱卒,头一次见赖着不走的。”狱卒蹲下身,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安佑丞精神一振,他下意识反击,狱卒率先出手,一把将他摁在地上。
“清醒了吗?”他拍了拍安佑丞的脸,“你小子命大,有人保你,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地牢阴暗潮湿,许久不见阳光,安佑丞被照得睁不开眼。
“辛苦了。”黎珩背过身,往狱卒手里塞了几块碎银。
狱卒掂量两下揣进怀里。
他朝着安佑丞努努嘴:“一个没背景的毛头小子,黎家冒着风险捞他,值吗?”
黎珩但笑不语。
几日不曾梳洗,安佑丞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与黎珩形成对比。
黎珩上下打量他一番,嫌弃地直皱眉。
“马车在那边。”
“喂,你们捞错人了吧?”安佑丞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见安佑丞未及时跟上,他不耐转身:“今日出狱的就你一个,不会认错。你快走几步,上个马车还需别人请你不成?”
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空气中流动着几分尴尬。
“也不过如此。”
黎珩移过目光,小声嘟囔。
也不知姜禾禾看上他哪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