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桥村其实也不小,足有上千户人家,九成以上皆是农户,靠种地收粮食来维持营生,老天爷也算垂怜,每年都会风调雨顺,五谷丰达,大旱大涝倒没出现过,但农户的腰包却从来没有鼓起过,自是有着欺行霸市的地主从中作梗,压榨着可怜的农户,富足了自己,弱化了穷人,贫富差距甚为悬殊,穷的饿死,富得流油,剩余的少部分人只能另辟蹊径,摒弃五谷杂粮那些不太起眼的微薄收入而种上了果树,栽上了瓜田,以应季水果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生活倒也惬意。
扛着十斤麦子往地主家行去,前方不远处,一座恢弘气派的庄园立刻浮现了眼前。
与周围破败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主家的房子倒是鹤立鸡群般坐落在了整个白桥村的中心地带,漆红色的大门前是一块干净整洁的空地,用大理石铺成,上面雕刻着好看的花纹,门两边立着俩石狮子,一只威风凛凛,威武霸气,另一只却怪滑调皮,呈半趴状,脚下踩着一个石球,往前走踩过三道石阶,抬头观看,正上方挂着一块硕大的匾额,上写两个大字——狄府。
看来这家庄园的主人姓狄,也是这里的地主,只是这个姓氏与“府”字不太搭边儿,叫白了就成“地府”了,听着也怪瘆人的。
迈步向前,扣响门环,“啪啪啪”三下,少时便有一名身材瘦弱的仆人慢慢打开了大门,只开出了一道很小的缝隙,探出半个身子来,自是有着很强的防范意识,同时也会仗着自己主人显赫的身份狐假虎威,看人的眼神都是斜视,略显不屑,撇着大嘴,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你找谁?”
一句称呼也没有,看来平日里也是蛮横惯了,压根不把门前的两个陌生人放在眼里。
尚抗走上前抱了抱拳,先礼后兵,一脸客气道:“呵呵,小哥,叨扰了,请问这是狄老爷的府上么?”
“嗯?”那仆人把头一歪,嘴巴紧闭了几秒后又缓缓张开了:“头上的牌子写着呢,你自己不会看?”
“那个,我不认字。”
“......”
“是狄府,你找谁啊?”
“我找狄老爷。”
“你找我们家老爷干嘛?”仆人挑着眉毛,自是对这些慕名而来、憋着送礼献殷勤的人早就司空见惯,不巴结也不客气,心态很是平淡。
尚抗闻言,犹豫了一下道:“我.......我是你家老爷的亲戚,在外游历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顺便来看看他。”
“亲戚?”仆人一脸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尚抗一眼,表情细微变化,心里更是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是哪门子的亲戚?我咋没见过你?”
“那个,可能你入府比较晚的缘故吧。”
“那你是?”
“咳咳,我是他侄儿。”
“侄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狄......狄.......嗨,你管我叫什么,进去通报就是了。”
“.......”
咋瞧咋觉得不像,但凡事总怕有个万一,若对方真是狄老爷的侄子,如此怠慢,岂不失了礼数,败了家风?保不齐还会挨一段打。
眼珠微微转动了几下,小仆人一下就被尚抗给唬住了,慢慢把大门的缝隙推大了一些,声音平静道:“你等会儿,我去通报一声。”
“啪~”
说完他便把门给关上了,刚才那下都多余,屁颠屁颠地跑到内院禀告了狄老爷,不出半分钟的功夫,他便火急火燎地折返回来了。
带着伤回来的,脸上有个老大的巴掌印,显然是被人扇了,打开大门后都快恨疯了,装上俩狗牙都能咬人!
“你!你个大骗子!”仆人气鼓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简直让他暴跳如雷,伸手指着尚抗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薄嘴唇之人本身就尖酸刻薄,加之眼睛又小,归类到属相当中那就是个老鼠,说话更是阴狠毒辣:“狗篮子!我家老爷他侄子六年前就死了,你装啥大尾巴狼,跑这儿骗吃骗喝来了?也不知是谁家的链子没拴好,把你给放出来了?说瞎话不打草稿,竟跑到我们这地方胡乱认亲,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狄府!连县老爷来了都得下轿拜进,毕恭毕敬,你个毛头小子眉毛底下那俩窟窿眼是出气儿的吗?若是实在闲的嘴碎,找个缸沿儿磨磨牙去!今儿个我要是不把你揍出绿屎来,算你没吃过韭菜!”
“.......”
尚抗一听,这是个吵架高手啊。
骂人很有水平,没进狄府之前绝对是个流氓,不然他想不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浑话来。
得亏他是个男人,若是换成女人,肯定一泼妇,站菜市场上叉腰干架都能单挑三条街,还不带重样的。
眼瞧着仆人撸起袖子正要干架,尚抗却轻飘飘地摆了摆手,一脸玩味道:“放弃吧,你打不过我的。”
“你特么!”
“住手!”
正要出手,身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十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大胖子呼啦朝从门里走了出来,各个手中拿着短刀长棍,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
为首的大胖子便是白桥村里有名的大财主,狄万,外号狄胖子,长得那叫一个胖,都看不到脖子了,估计能压倒炕,大圆脸,肉鼻子,下巴颏那里长了一撮毛,时不时还要捻几下,身上穿了一件十分华丽的铜钱绿袍,头上戴着财神帽,腰里别着一个金算盘,往那儿一站,威武霸气,占地一平米。
家丁们都不敢靠近他,因为他嫌热!
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仆人,狄万厉声喝道:“宋才,退下!”
“老爷,我......”
“我让你退下!”
“哦。”
名叫宋才的仆人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腾出来的空荡很快被狄万占据,来到尚抗面前时轻扫了对方一眼,看似是在笑,实则却是笑里藏刀:“呵呵,就是你冒充我侄子是不是?”
尚抗抬头正视着对方,没有否认:“对啊,是我,怎么着?”
“喝~你小子说话挺冲啊,我问你,你是哪个山头上的?”
山头......
狄老爷没发财之前绝对当过山贼,连“山头”都用上了。
其实尚抗不知道这叫问门,意思是询问对方的出身和来历。
愣了一下,尚抗一脸平静道:“我的确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而且是你亲戚。”
“你是我哪门子亲戚?”
“方才说了啊,我是你侄子。”
“放屁!我侄子早就死了,别胡乱认亲,瞧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打扮,我狄万怎么会有你这般穷酸的亲戚,怕不是囊中羞涩,跑这儿来打秋风的吧?”
“打秋风?”尚抗挠了挠头,显然没听懂,问道:“啥是打秋风?”
“还跟我装糊涂?打秋风就是骗吃骗喝,瞧你那德行,鞋面挂泥衣服沾土,估计三天没吃饭了吧?瞧谁都像饼对不对?要不要我施舍你点儿?我......嗯?”
说尚抗不修边幅可以,毕竟那是风尘仆仆赶路造的,可若鄙视他穷,尚抗绝对忍不了。
戒指里藏了一大堆金银财宝,这能叫穷?
随便掏出了一根金条放在手里掂了掂,尚抗都不用多说话,狄万顿时变了脸色。
“你......你居然有金条?”啥叫见钱眼开?狄万已经演绎地很淋漓尽致了。
尚抗故意把金条往空中一抛,被阳光一照所反射出来的光线晃得人直眼晕,随意伸手一接,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原来这叫金条啊,我还以为是铜疙瘩呢,像这种东西我还有百十来根!”
狄万:“......”
百十来根?这侄子能认!
“咳咳,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来,叔叔抱抱。”
众人:“......”
变脸太快了吧!
有钱就认亲了?
真现实。
尚抗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你别过来,你身上汗太多,我有洁癖!”
“......”
“嘿嘿,侄儿,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可把叔想死了,顺便想你的金条。”
“......”
要不怎么说狄万的脾气古怪呢,说话都这么坦诚,从不藏着掖着。
尚抗一脸鄙视地盯着他:“你刚才不是说我死了吗?”
“谁说的?我可没说!”
“他说的!”尚抗指着宋才说道。
“嘶~”
宋才脸皮一抽,顿时被这一对假叔侄搞得一愣一愣的,哆里哆嗦地张口正要解释,却见狄万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朝着他的右脸就是一巴掌!
“啪~”
力度极大,宋才立马原地转了一圈!
刚才是左脸,现在是右脸,匀称了,强迫症的福音。
“狗奴才,你敢咒我侄子?”狄万怒道。
宋才委屈的都快哭了:“老爷,我.......”
“我什么我?一边儿呆着去。”
“......”
喝退了宋才,狄万转头看向尚抗时立马又变了一副脸色,如此区别对待,全是钱闹的,甭管是真是假,有钱好商量,堆出来的笑意宛如一朵绽放的菊花:“嘿嘿,乖侄儿一路上舟车劳顿,肯定辛苦了,走,跟叔屋里说话去。”
尚抗倒也挺会曲意逢迎,一开始就憋着迈进狄府,此时正是“撒娇”的好时机:“叔,我饿了。”
“饿了?”狄万一听,立马转头朝一名瘦弱的管家吩咐道:“那什么,张管家,吩咐后厨备菜,我要跟我侄儿好好痛饮一番,叙叙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