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简单的盘问,尚抗也得知了这一对叔侄的姓名。
胖侄子名叫冯大年,瘦叔叔名叫冯小满,明明辈分有着明显的悬殊,但两人的名字却倒过来叫了,做叔叔的名字里带个“小”字,当侄子的名字里反而带“大”字,有违纲常伦理,但奈何节日所致。
胖侄子是大年三十生人,瘦叔叔则是小满日生人,取名取得如此随意,这家子的风气倒也怪诞荒谬,随意潇洒,得亏尚抗不是清明节生人,不然按照他们家里的风俗,不得叫“尚坟”了?
叫着叫着就成了上坟,多吓人啊。
花豹叼着地上的肉丸迈步就蹿了,见好就收,倒挺聪明。
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叔侄俩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凑到一起感叹着世事的无常,探究着不着边际的生命意义。
“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乖孩子别怕,万事有叔顶着!”
“顶?您老上树上的倒是挺快,也没见您顶着啊?”
“废话,别那么多废话,是你自己不中用,连树都不会爬,早奉劝你减肥了,死活不听怪谁?”
“我……”
“行了行了,别委屈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叔让孙媒婆给你介绍个媳妇,这总可以了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村头老李家的二丫头我看着就挺好,白白净净的,屁股又大,能生儿子,娶了她也好给咱们老冯家传承香火。”
“谁?二丫头?”冯大年把眉头拧得跟个麻花似的,脑子里回想着村里二丫头的形象,他都这副模样了,还挑人家呢:“叔,二丫头是不是太胖了点?”
冯小满闻言忽然一翻白眼:“胖啥?你自己啥样心里没点数么?还挑三拣四的,谁家过日子不是凑合着过来的?”
“可我跟她没感情啊。”
“那有什么,感情这东西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多磨合磨合,日久生情,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了。”
“我……”
“别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再不济她不比你婶儿强?”
“我看她还不如我婶儿呢。”
“闭嘴,话真多。”
“哦。”
就这叔侄俩,刚刚大难不死立马就想到娶媳妇了,听得旁边的尚抗都没耐心了,直接走上前来说道:“来,报答我!”
“嗯?”冯小满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呢,冷不丁听到对方这么一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无比。
所谓报答,其实只是他情急之下的一种托辞罢了,真要到了兑现诺言的那刻,他却啥都拿不出来了。
“谢……谢谢。”他臊眉耷眼地嘀咕了一句,底气显然不足。
尚抗皱眉一变脸:“完了?”
“咳咳,老侄子,该你了。”
“谢……谢谢。”
“就俩谢谢?”尚抗郁闷了,合着刚才忙活了半天,就值几个“谢”字?
淦!
“你啊,你们俩啊,臭不要脸!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真不是男人……”尚抗实在不知道拿啥话评价这俩叔侄了,揍一顿吧…丝毫没有成就感,但不揍吧…又气得慌,只能谩骂几句解气。
冯小满知道自己不占理,没有还嘴,他也不敢还嘴,毕竟打不过,就那么低头默默地听着,等到尚抗骂完了不想出声了,他才试探性说道:“小兄弟莫要生气,气大了伤身体,我们虽然没有啥好东西可以报答你的恩情,但却有一膀子力气,可以任凭你驱使,当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当牛做马?”尚抗一歪头,鄙视道:“怕不是只会逃命的牛马吧?”
“不会。”冯小满赶紧摇头,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道:“只要小兄弟一句话,我们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真的?”
“真真的。”
“那你们把刚才的豹子抓回来,我饿了,想吃肉!”
“嗯……告辞!”
“……”
变脸那个快啊,属挂历的吗?一张一张随便撕,说好的赴汤蹈火呢?
“唉~”叹了口气,尚抗实在懒得搭理这俩叔侄了,报答没戏,也不指望了,转过身去迈步就走,甚至连鄙视的眼神都不屑留。
冯小满伸长了脖子眼巴巴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他很是鸡贼地拽着侄子追了上去。
“少侠,等等我们!”
“嗯?”尚抗猛一回头,问道:“你们还跟着我干嘛?”
“嘿嘿,报答你。”
“……”
“你别提那俩字啊,再提我跟你急!”
“不提了不提了。”
“喂,你刚刚不是说告辞了吗?怎么又跟着我来了?”
“少侠息怒,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铁定照办,可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们……我们真做不到啊,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其实冯小满说的话很是在理,他若是真有尚抗那个本事,又不至于被一只豹子追的死去活来。
但你以为他是真心跟着尚抗么?
错!
肯定是有目的的。
一切皆为了一个字——吃!
他们叔侄俩的盘缠早就在路上花光了,三天三夜水米没打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本想到林子里搞点野味来充饥,奈何小动物没抓着一只,反倒成了花豹的猎物,历经坎坷,吃穿犯愁,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尚抗,他们岂能放弃?
打定主意吃上他了,别看对方本事不小,可总归没多少加害于人的坏心眼子,加之对方手里的那几颗肉丸子闻上去贼香,这对于两个饥肠辘辘的饿汉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诚如单身多年的老光棍碰上了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干柴烈火,这不得拼了老命的上啊。
太特么香了,若非打不过尚抗,他俩都能上去抢!
尚抗自然不知道冯家叔侄的心中所想,自顾自地往前狂奔,很快便回到了那间的破庙。
“吧唧~”
一进大院就看到了那头老鹿正在低头啃草,咀嚼中夹杂着口水,倒是惬意。
“回来了?你可算……”老鹿一抬头,话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表情莫名地警惕了起来。
为何?
还不是因为冯家叔侄俩的四只眼睛正贼溜溜地盯着自己,嘴里还流着哈喇子?
这是看到粮食后的贪婪表现,好在冯小满没有被饥饿冲昏了头脑,总归比他那个傻不拉几的侄子考虑的多——院子里冷不丁多了一头鹿,见到生人不跑不蹦,铁定是家养的啊。
虽然作出了判断,但奈何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冯小满还是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小兄弟,这鹿是你养的么?”
尚抗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这俩字就跟一道曙光似的射进了叔侄俩的脑海,眼睛里顿时冒出了精光,就跟要咬人似的:“真不是么?”
“不是。”
“太好了!那我们能不能……”
“不能!”
“……”
“你知道我们要说啥啊就不能?”
“切,看你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还不是为了吃它?”
“这……”
戳破了,净说大实话。
尚抗一脸认真道:“饿了就去摘水果吃,这鹿对我有用,不能吃!”
“啊?”这话把老鹿感动的啊,都快哭了:“小……小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呐。”
冯小满从兴奋到失望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一听不能吃鹿,他的脸色瞬间跌了下来,显然有些不甘,控制着嗓门嘟嘟囔囔道:“一只鹿而已,它能有啥用处?”
尚抗轻轻一挑眉,反问道:“它能载着我跑,你能么?”
“额……不能。”
“它吃草,不抢我粮食,你能么?”
“也不能。”
“那你咋跟它比?”
“我……”几句话就把冯小满噎得够呛,臊眉耷眼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旁边的老鹿一听,脸上突然得意了起来,心说:“合着我还有这么多作用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低头继续吃草,恰在此时,等的不耐烦的张小右慢慢从破庙里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馅儿呢,看得出她有些生气了,直接朝尚抗伸了伸手。
意思显而易见——要吃兔肉!
尚抗无奈地摊了摊手,直接将一颗肉丸子递了过去,说道:“没抓到野兔,不过却得了这几个东西,凑合着吃吧。”
张小右接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就只有一个,显然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不过那上面的味道却香气扑鼻,十分诱人,试探性的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下一秒,她的表情赫然大变!
“啪~”
不等尚抗开吃,她竟一巴掌打在了对方的手上。
“咕噜噜~”
手中的肉丸子瞬时落地,沾上泥土之后直接滚到了冯小满脚下。
“你……你干嘛!”尚抗一下子就急了,凡事总得讲理,浪费粮食绝不容许。
然而张小右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即便是有,她也说不出来,随手把自己手里的那棵肉丸往地上一丢,猛然抬起右脚,狠狠踩了下去!
“咚!”
“噗~”
踩得那个碎啊,稀碎稀碎的,都飞溅起来了,把尚抗心疼的啊,恨不得弯腰去捡。
“疯了,你疯了!”尚抗满脸怒火地瞪着张小右,还没来得及多骂几句,对方却一把抢过了他手里仅剩下的最后一颗肉丸,“啪”一下摔在了地上!
“噗~”
最后一点念想也爆了,不光尚抗心疼,就连不远处看戏的叔侄俩也不由地抽了抽脸皮。
冯大年心道:“气性这么大,这么挑食么?”
冯小满心道:“家暴,这最起码得三年以上的牢狱之灾吧。”
他们哪儿晓得张小右一眼便识穿了肉丸里的秘密,行为虽然鲁莽,但却救了尚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