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歆结合原身之前的经历，便明白了萧婉儿目前的处境，萧庭芝显然是爱她的。
要不然，萧婉儿出门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这般多的车马随从，每次与自己相见，都能穿不一样的新衣。
但萧家的主母和嫡子女们，则不待见她。因此，每当萧庭芝离家公干，萧婉儿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糟糕。
这极大的落差，就是仇恨的根源。只不过，萧婉儿一直将这恨意，压在心底而已。
“你的内心，装满了仇恨，所以那天，动作干净利索，心中更是没有丝毫惊慌与恐惧。”荀歆道。
“如果没有遇上那几个杀手，那早晚有一天，你心中的怒火，就会烧向那些欺负你的人。”
“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将恨意，藏在心底的？”萧婉儿问。
“杏儿的气色很好，身上也没有伤痕。其他护卫，也是如此。”荀歆道，“这说明，你没有为难别人。”
“除非你豢养了专用于置气的家奴，否则，在家中蒙受的委屈，便只能压在心底。”
荀歆的话，是有根据的——自从荀子敬被他反复蹂躏后，江蓉和荀子敬身边的丫鬟，身上都多了不少伤痕。
这表明，这俩母子，是将气发泄在了下人身上。
“我已是及笄之年，忍得住。”萧婉儿无奈一笑道。
“为什么要忍呢？”荀歆却道。
“公子是麒麟之才，自然有广阔的天地，可供翱翔。可燕雀，难道能自比麒麟吗？”
“你真的认为，自己是燕雀吗？”荀歆却笑了。
他之前看中冯琪，是由眼入心，通俗点说，就是见色起意。
但对萧婉儿，荀歆却是爱由心生。他认为，这种自心而起的情意，是只有遇到三观相合的人时，才会产生的。
“公子今天，倒像是个说客。”萧婉儿说着，蹙眉一想，“可是想对付江武？”
荀歆虽觉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们应该，有共同的敌人。”
萧婉儿螓首微点，总算是承认了，自己在萧宅，被欺辱的事。
“我为何要对付江武，你知道吗？”荀歆问。
既然是盟友，那有些话，就必须说清楚，藏着掖着，反而会帮了敌人。
“不知道。”萧婉儿老实摇头。
“江蓉母子逼死了我的阿母，还差点害死了我。”荀歆道，“我恨他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然，话也不可说得太真，毕竟这站队哪个皇子的事，是不可对外人道说的。
“我的嫡母薛氏，是刘平的表妹。她有一儿一女，儿子不成器。”萧婉儿也说起了自己的家事，“所以薛氏十分害怕，家父会将家业，交给我胞弟。”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刘平不仅是荀贺的政敌，还是扶持荀子敬夺过荀贺衣钵的重要推手。
换言之，荀歆想接过荀贺留下的全部政治遗产，这刘平，也是必须要对付的人。
“我听荀子敬说，萧妙儿准备与江武成亲了。”荀歆道。
“不一定。”萧婉儿却摇了摇头，“江武确实与萧悦有情，但我听说，江志远不久前，在卢光庭的家里，待了一个时辰。”
卢光庭和萧庭芝，都是兵部尚书的有力竞争者，这一点，荀歆此前就知道了。因此，萧婉儿一说，荀歆便立刻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
“江武是江志远的侄子。”荀歆道，“难道，这江志远为了利益，连侄子，都能坑害？”
“我不知道。”萧婉儿无奈一叹，然后看着荀歆道，“张公子今天一早，托我约你，在北湖畔的顺心园一聚。就是这个时辰，公子意下如何？”
“你这邀人的时机，可拿捏得真恰当。”荀歆苦笑着，正话反说道。
毕竟，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
张伯论今早说请他下午吃饭，已是够急切的了，萧婉儿更绝，直接把他带到北湖畔了，才跟他说，张伯论请他用膳的事。
“张公子是派人来的，只给了我这封书信。”萧婉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交给荀歆。
荀歆倒出信纸一看：婉儿，荀三公子与你亲近，请你替张某约他于申时末，去北湖畔，顺心园一聚。急急急！
张伯论三跪九叩呈！
“张公子虽是风趣之人，但也不至于如此。婉儿想，他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乱了分寸。”萧婉儿双臂低垂，头也随之一低，“公子若要怪，便责怪婉儿粗野无礼吧。”
“荀某岂是这般讲究的人？张公子也是我的朋友，他遇到了困难，我岂可袖手旁观？”荀歆忙正色道，“此地离顺心园不远，我们这便去吧。”
——
顺心园的规模，比如意园还要大，也是集合山水园林于一体，不过却是张家的私家花园。
两人刚敲开门，就看见张伯论已经哭成了泪人：“荀兄！张某，张某愿以这园子作为酬谢，还请荀兄替张某，出谋划策啊！”
“张兄，不要着急，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荀歆忙将他扶起，安慰道。
“好，好。”张伯论抹了把额头，这才在蒲团上落座。
“昨天下午，卢光庭写了封奏疏，弹劾沈时宽，今天一大早，金吾卫就把沈家查抄了。”张伯论带着哭腔道。
“我废了好些精神，才打听道，沈时宽的罪名是，玩忽职守，致使军器失窃！”
荀歆和萧婉儿一听，皆是瞪目结舌，因为这罪名，最高可判极刑。而从沈家全家被捕的情况来看，沈时宽的罪名，该是已经落实了！
“军器……失窃……”萧婉儿喃喃了一遍，忽地双眸一瞪，“张公子可知道，是哪个库的军器失窃？”
“扬州军库！”张伯论脱口而出。
“不好，是冲着萧家来的。”萧婉儿脸色突变。
“婉儿，此话何意？”荀歆也是心一惊，因为他和萧婉儿的关系，已非时常幽会这么简单了。
六天前，两人刚在市署，给他们联手开的酒楼，办妥了一切手续。换言之，荀歆与萧婉儿，现在是真的存在经济往来的！
因此，如果萧家出事，荀歆也插翅难逃！
“禁军和扬州兵的军械库，都在城中，且均由沈时宽负责管理。因此，扬州军械库失窃，家父只怕……”萧婉儿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了。
荀歆听到这，却突然觉得，沈时宽的罪名，只怕不是“军火失窃”这么简单，因为当初，杀死谢玄之的牛大、牛二，所用的，就是扬州军的弩！
而牛大、牛二，可是昌侯案的涉案人物！
因此，这卢光庭，怕不是将沈时宽往昌侯案上扯了！比如，私盗军械，以资昌侯！
若真如此，那等待沈时宽的，便是诛九族！至于和沈家相关的其他家族，那是一个也逃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