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完毕,就连谢源诚这等修为居然半点征兆也看不出来,孟轲便已不见了。
孟轲走了?离了此界?
“既闻道,许你离界!”“闻道”便是离界的条件吗?若如此,我的道,在哪里?
孟轲倏忽不见,谢源诚只好在书房内随意看了看,都是些孟轲自撰的手稿,他只粗略一读,并未深看。孟轲虽走,这些书稿也会流传下去,毕竟孟轲在欺心国中百姓心中已如同神仙一样。
孟轲无半点修为,自然是太上老君引他出界,临走时还给了自己一个暗示,便是“闻道”。
“闻道”可做多种解释,但在此处,应当如孟轲般心智坚定,认知到达一定高度。用他前世的话来说,是建立了具备完整人格的世界观和价值体系,自修行来看,便是信力、精进力、念力、定力、慧力五力合一。
信力能教心坚志定,不入歧途;精进力能除懈怠心,每日寸进;念力能舍离虚妄,只行正法;定力能破乱想,使专心致志;慧力乃天赋悟性,能破诸多疑惑。
按着五力之说,谢源诚细数了数,后四者自己都能做到,唯有这第一,信力教人不入歧途,自己懂却懂了,然何为歧途?
人人都只认自己所识之道便是正途,哪个会明知误入道途,还奋勇向前的。孟轲只知“仁”为道,韩非子主“法”为道,孔丘主“仁礼”,老子崇自然之道。。。各有不同,又各有所成。
琢磨了一会,他不由苦笑起来,既然道无定法,自己又何必纠结于此。他只这个念头一生,体内的紫色光圈又慢悠悠转了起来,此次却是转了三圈才停,法力生长自然更多。
谢源诚大喜,同时又有些无语,原来这造化生长如此容易,既然如此,何必再费时读经。
他却不知,有多少人耗其终生,也难以企及“问道”的境地,而即便有些到了这一步,却又在“道”之高下上虚费光阴。
亲眼看见孟轲自迷茫入矢志不移的“闻道”过程,本身便是极为难得的历练,他又以混元金仙的修为从中深得其味,感悟颇多,更是难得了。
得了甜头,却再不甘心打坐熬磨,起身出了孟轲宅院,去界内寻虎力大仙三人去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找到此三人再容易不过,不过片刻,便在一处都城寻见。这三人再见悟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上仙又有何吩咐。但即便心中不愿,脸上也要堆满谄笑应对。
谢源诚问道:“你三人自别界来此,经历‘生门’‘夺门’,可知这二门何时开启,可有定时?”
虎力大仙道:“回上仙,此处并无日月历法,据闻这‘生门’大概每月开启一次。位置在常乐国与忧思国交界处。”
稍一回忆,这两国都在太极图最上方,原来这‘生门’便在阴阳双鱼交界之处,阴阳相遇则生,倒也有趣。
他既知生门所在,便不再迟疑,直接驾云向那两国之间飞腾而去。
到了那地,见一座高高山脉耸立,这山脉早已见过,乃是横亘此界的一座连绵山脉。
此山在阴鱼这面尽是白色,如白雪覆盖,在阳鱼这面却尽是黑色,如被墨染了一般。黑白相交这道纹路,便是阴阳鱼的交界。
到了这交界的最上端,见已有数百人在各山头上分坐,彼此相隔甚远,彼此相安无事。
谢源诚神识一扫,大大小小山头共计三百六十五座,暗合周天之数,上面各有一人端坐。
空中又有许多修行之人或居高盘旋,或端坐云头,只是眼中一缕缕冷光逐个山头搜寻,似乎是在找寻非常重要之物。
忽地,一个身影似是找到了目标,在高空中激射而下,扑向其中的一座山头,那上面端坐之人早有准备,跃起便迎战,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了一起。
他见这二人最多不过地仙修为,出招却极为狠辣,不离对方要害。
不过片刻工夫,自高空冲下这人掏出一样法宝,形如一个带盖的小镜,将这盖子掀开,其中射出一道绿光,正中对手前胸。这对手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自高空坠落下来,眼见已是殒命了。
谢源诚大吃一惊,此界内居然也可杀人?!
见这人斩杀了对手,便取而代之,坐在那人的山头之上。
他却有些明白了,敢情这山头是要靠抢的,只是不知坐在山头上却有何妙用。
自己在界内也逡巡了几圈,并未发现有如此多的神仙。看来自己也不能太过自恃,神仙法术,还是各有所长。
稍待片刻,又有几人下去争夺山头,倒是互有胜负。
谢源诚不解其中奥妙,见不远处有一中年大汉,正在那里摩拳擦掌。
他驾云靠近,这中年大汉立时生出警惕之意,就见来人一脸笑意,可仍虎视眈眈。
谢源诚见他如此神色,远远地便站住道:“敢问大哥,为何众人都要抢这山头?”
这中年大汉道:“不知山头何用,你来此作甚?”
谢源诚也不多事,就道:“来此只为寻那生门。”
大汉见这书生一副懵懂模样,又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脸上鄙夷之色尽显,道:“那你却来错了,此处没有生门,只有死门。”
闻听此意,谢源诚搔搔脑袋,难道那虎力大仙三人骗他不成。但仔细一想,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尚未离界,若是骗他岂不怕他报复,大概也不知内情,顺口胡诌。
于是顺口便道:“乃是一个朋友告知,不知这生门死门有何差别?还望兄台告知。”
大汉见这书生彬彬有礼,却也不好为难,便道:“此界乃是活人之界,离了这三百六十五个山头便不许杀人,故自另一界过来,那门叫做生门;但是,想要自此出去,却要历尽生死考验。而入的那界,便也和死界无甚差别,故自这界出去,这门便叫死门了。”
谢源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生门死门却是一座门。”
那大汉又道:“正是如此,死门有三百六十五座,便在各处山头之上。此门一月才开一次,仅容三百六十五人通过,此次若没夺得山头,便要下次了。”
谢源诚有些不解:“门那边便是死界,为何争先恐后?”
大汉咬牙切齿道:“那边有许多仇人,若不过去杀了,怎能解心头之恨。”
不过谢源诚见他无非地仙左右修为,先摇摇头,心中颇为他担心,便抱拳称谢离去。
那大汉亦摇头道:“一窍不通,也敢来此地,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言毕,这大汉瞅准下面一个弱者,便持兵刃下去交战了。
谢源诚倒是在这里寻思,若要去那界,便要杀人抢夺山头,这下面三百余人,皆无仇无怨,倒杀谁是好呢?
便在这时,两个地仙人物空中厮杀,一人敌不过便逃之夭夭,另一人便在后面追赶,这人倒朝着书生的方向疾奔过来,见谢源诚横在面前,这人喝道:“前面那厮闪开了!”言语中毫不客气。
谢源诚见有人追他,也不与他较劲,便让在了一旁,这人飞了过去,后面追上那人阴毒的目光盯向悟空,却怪这书生给他的对手让路,一来往间,右手一洒,几枚黑魆魆的透骨钉在空中画着诡异的路线,分袭书生要害。
谢源诚不怒反笑,这人真是不知死活,自己正要寻个合适的人来立威,便有人自投罗网了。
他使个正立无影,便从原地消失,那偷袭之人还在诧异,头顶上一杆玉斧就砸了下来,将一个大好身躯砸得支离破碎。
此时前面逃跑那人忽觉后面异常,回头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天仙境的高手竟然被给自己让路这书生一棒打杀。
他见这书生又对自己微微一笑,心中震骇,在虚空中伏倒,疾呼:“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谢源诚自然不屑和他一般见识,自轻飘飘去那空着的山头坐了。
这山头不大,周围有六座相邻山峰,彼此距离不过二三里,对他们来说,称得上转瞬即至。
谢源诚端坐下来,才想起方才忘了问那大汉,这死门还有多少日子开启。
他见那大汉此时已被人击败,一脸沮丧立于半空,四处逡巡,寻找更弱的对手。
忽然,这大汉看见适才向他询问的白衣书生,竟安然坐在一座山头上,对着他微笑。他心中大惊,如果他没记错,此处山头原主人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地仙,原来这白衣书生竟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他心中哀叹,自己若有这般本事该有多好,可恨那群贼子仍于那界逍遥,此仇不知何年才能得报。
谢源诚见这大汉面上露出悲戚之色,心中一动,他是自那界过来的,应该知道许多内情,自己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打听些事情,彼此各取所需。
于是飞身而上,来到这大汉身边。
大汉见书生过来,心中又是一惊,提醒道:“你好容易夺的山头,莫要轻易离开,否则被他人占了,岂不白费气力。”
不料书生笑笑道:“无妨,再夺回便是。”
大汉道:“恨我有眼无珠,竟未看出前辈乃是高人。”
谢源诚笑笑不答,他也不是自夸,在这里,也的确算得上是高人了。
于是就问道:“不知这死门还有多少日子开启,兄台若知,还请不惜言词指点于我。”
大汉叹了一口气道:“最多还有两日便开启了。”
“唔”了一声,谢源诚又问道:“兄台只顾叹气,不知有何心事,我承蒙指点,总要有个报答才好。”
大汉眼前一亮,急忙道:“前辈倒教我惭愧,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是。。。只是。。。”
谢源诚道:“既是豪杰,便无需忸怩,有话直说便是!”
大汉道:“前辈若能助我过界,我红保任凭驱使!”说完又摇摇头,“唉,我这点微末本事,想必前辈定是看不上了。”
谢源诚问道:“原来你叫红保,你对那界可熟悉?”
那红包闻听书生此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道:“熟悉,熟悉,我在那界待了几十年,自然熟悉的很。”
谢源诚道:“如此甚好,待过界后,你便与我一起,遇有不解之事,我便随时询问,可好。”
红保大喜,便要跪下称谢,谢源诚一把扶住:“不必如此,彼此相求,两不相欠罢了。你看看下方,喜欢哪座山头?”
红保听到这话,险些从云上坠下去,这白衣书生是何方神圣,这话说的也忒大了吧。
谢源诚又道:“见你犹疑不定,我便替你选了吧。”
他回到自己那山头,对离自己最近的山头上那人喝道:“老兄,我有个朋友要过界,可否通融一下,给我让一让。”
那山头上端坐,是一道人,谢源诚刚才杀人,他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听这书生此言,他脸上阴晴之色不定,内心自忖能否敌过书生神出鬼没的身法,犹豫好一阵之后,终于作出决断,恨恨离去,让出这山头。
谢源诚这才冲红保招了招手,章回喜出望外,自己梦寐以求数载的愿望终于实现,他落了下来,还未站稳。旁边有一山头上的黑袍人叱道:“如此修为,也敢坐在此处,只怕你朝不保夕!”
谢源诚见此处人一个胜似一个霸道,自己若不拿出些厉害手段,还将有人挑衅。他跃至那黑袍人对面,凌空一指,淡淡道:“呱噪,滚出去!”
这黑袍人浑不在意,桀桀怪笑道:“老祖在此坐了许久,也无人敢来,早就手痒了。”
谢源诚笑道:“想是你生得丑陋,旁人却怕污了手。”
黑袍人眉毛一立:“好胆魄啊,便教你尝遍百毒而亡,如何?”
一听说百毒,原来这人是使毒的行家,他立时生起了警惕之心。西游记中有毒之物不多,印象最深的还是女儿国的蝎子精,本事平常,却也教孙猴子吃得好苦头。
黑袍人坐姿不变,身躯自岩上飘起,两手食指轻弹,便是两股白烟激射而出,这白烟极细,凝而不散,在空中如两根尖针一般。
谢源诚谨慎起见,不敢硬接,唯恐是那倒马毒桩,便侧身闪了过去。
黑袍人却不再施毒,抖出一柄灵蛇鞭攻了上去,谢源诚玉斧一挥,便自接下。
这两杆兵刃一个极硬,一个极软,相交时却也有金石之声。
打了几招,谢源诚觉得这黑袍人也只平常,比起毕月乌、胃土雉也差了许多,于是再不啰嗦,上清武技施出,只见漫天棍影,无从寻迹。
黑袍人哪见过这等级数的招式,只三两式下来,便退了几里远,口中急道:“道友住手,误会,误会!”
却不料这书生也不追杀,道:“饶你一命,莫再让我见到!”
黑袍人连连点头,匆忙远遁去了。
谢源诚回到山头,见红保对他连连眨眼,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过去询问,红保道:“方才那人,在杀界也小有名气,人称黑袍老祖,据说已有天仙修为了。”
谢源诚道:“我瞧他却也稀松平常。”
红保道:“他或许平常,我也看不出来,总是比我厉害许多。可黑袍老祖在杀界有几个帮手,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料谢源诚也不在意,道:“无妨,不来找我算他造化。”
他虽未进那杀界,此时已初明端倪,那地界必是与老君这一界相反,正是强者为尊的规则。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低调?
他在此界得了甜头,便揣摩起了造界之主的心意,他既然要杀,那便杀出个名堂来,或许造化便蕴含在这杀戮之中。
红保见这书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敬仰之情倍生,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好大福分,竟傍上了一棵可供乘凉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