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月有一瞬的不忍。
过往时光的爱恨,在当下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过去,她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春风得意,矜贵恣意,像一尊不染尘埃的神。
她的爱意,为他塑上金身,也为她自己打造囚笼。
如今呢。
什么也不是了。
祈月站得腿脚有点麻,准备离开的时候,裴钦寒忽然回了头。
就这样用视线将她定在原地。
那一瞬天光乍亮。
云层中金色的光晕照射下来,为祈月镀上一层圣光。
此刻,她是裴钦寒的神明。
然而神明将去,裴钦寒留不住。
他想要朝她走过去,想要喊人,但在心思百转千回的那一刻,竟然喊不出声。
祈月看见他动了动唇,什么也没听见,最终转身,吩咐佣人,“给裴总送张毯子。”
裴钦寒见到那个毯子的时候人已经恢复清明,仿佛刚才眼神不舍的两人,是一场梦。
他坐在车里,没有接,“告诉祈小姐,我在等她。”
祈月听了佣人的回话,正慢条斯理地看着锅里的汤。
她这后来下厨的机会不多,这锅排骨汤,从前裴钦寒很喜欢喝。
苏绵和小五从楼上下来,看到祈月在熬汤,有点惊讶,“你今天不是有手术吗?”
“还早,过来喝汤。”
谢小五先接过的碗,喝了一口,看到碗底的药材,“老大,汤是苦的。”
“苦的吗?”祈月愣了一秒。
苏绵看了下碗底盛出来的一些药材,百合。莲子,还有其它几样煲汤用的。
她对其中一样过敏,没有喝,问祈月,“发生什么了?感觉你有事瞒着我们。”
祈月笑笑,“没事啊。”
直到奶奶下来,看到那汤,不作声地吃了早饭。
等到祈月出门,才跟大家伙说,“那汤,是我教小月熬的。”
大家没当回事。
奶奶又说,“以前她和裴钦寒结婚的时候,说有个人喜欢她熬的汤,让我教她换换花样。”
苏绵恍然大悟,起身看向外的时候,正好看到祈月上了裴钦寒的车,
她有点疑惑,给谢毕笙发消息问,“裴钦寒怎么追的祈月?和好了?”
隔了几分钟,谢毕笙回过来电话,说了祈月被父母败坏名声惹上官司的事,又说过来接苏绵一块去派出所。
但祈月和裴钦寒没有直接去派出所,而是去了医院。
车上祈月一路假装睡着,到了地方才睁眼下车,全程没有跟裴钦寒有过交流。
考验耐性的时候,裴钦寒却比以往都难以忍耐这样的氛围。
他跟着祈月背影进了医院。
祈月看到反光板后裴钦寒的身影,她还是没忍住回了头,“你回去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的。”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这和我在这里不冲突。”
祈月赶时间,没跟他多做纠缠,去了孟家夫妇的病房。
裴钦寒去买早餐。
中途文森来过电话,说派出所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也跟孟家人沟通过,现在能不能救祈家夫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裴钦寒没敢做主。
拿着早餐去找祈月。
刚到病房,就看到祈月被孟太太轰了出来。
“你跟姓裴的是一伙的,你们都想要我老公的命!”
“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丈夫死了,祈家卖药的骗子也得付出代价!”
裴钦寒上前扶住祈月,祈月看到是他,想到刚才孟太太说裴钦寒用钱来收买她丈夫的命,生气地推了裴钦寒一把。
滚烫的粥洒出来,溅了裴钦寒一身。
他手上登时就起了一个泡。
“裴总,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没有边界感的人。”
祈月看着他,声音冷淡,带着嫌恶的语气。
裴钦寒蹲在地上捡起饭盒,心口一刺。
就听祈月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希望你跟我保持距离。”
“离婚了就不能在一起吗?离婚了,我裴钦寒就不能和你祈月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那是不是连江城也不能待了?”
裴钦寒语气冷静,缓缓起身。他在车里熬了一晚
,下巴胡子冒出青茬,一身的狼狈落拓。
祈月捏紧拳头,“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是不行。”
她冷淡疏离的样子,让裴钦寒想到一个人。
他自己。
他过去也是这样的,说话不冷不热,甚至更甚。
轻一句,重一句,从不管别人死活。
现在角色互换了,他哪里来的资格叫痛?
痛就痛吧,被嫌弃也行,总比被忽视的好。
裴钦寒静静站着,身姿挺拔,再邋遢的打扮,那张脸仍旧充满了男人成熟的魅力。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
祈月安抚好孟太太,声明绝对不会做出轻视人命的事,又跟医院其他医生一起保证会救孟先生的命。
孟太太情绪稳定下来,祈月扶着她进病房。
她关门的时候,裴钦寒就拎着个装早餐的破塑料袋站在墙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眼神里满是依恋、祈求,卑微到了极点。
祈月心头一震。
裴钦寒不是这样的。
就听孟太太声音在背后响起,“刚才来找我的人不是你前夫,或许你可以让他进来问问。”
“孟太太,您不用害怕他。”祈月以为,孟太太是被人威胁才会这样。
她刚刚明明很生气地要赶自己走……
孟太太接过旁边护士的水,“一码归一码,我不允许任何人害我丈夫
,但也不想诬陷别人的丈夫。”
她坚持道,“我就算被人害,也不能稀里糊涂的。你把人叫进来。”
“……”祈月顿住,将病房的门拉开,看向裴钦寒。
或许是她的眼神带了一些打量,裴钦寒竟然破天荒地不自在起来,将破掉的口袋往后藏,“我去换身衣服。”
“先进来。”祈月让开通道。
裴钦寒有点吃惊,不敢上前。
祈月皱眉,“快点!”
“好。”
裴钦寒这才进门,手里拎着的破口袋没处放。
祈月叫他,“扔了吧。”
裴钦寒:“你还没吃早餐,容易低血糖。”
“你手里的现在也不能吃了。”
“等我一下。”
裴钦寒绕出门口,把破口袋扔了,擦了擦手,从大衣内兜里掏出来一个包子和一颗鸡蛋。
“刚刚拿不完放衣服捂着的。”
他递过来的动作太真诚,祈月没想到拒绝的理由,伸手去接。
裴钦寒擦了擦手,“先垫一下,忙完再带你出去吃。”
祈月把包子拿出来,裴钦寒又伸手过来,要帮忙剥鸡蛋。
孟太太观察着两人,神情里有些感怀。
祈月连忙拍开裴钦寒的手,“孟太太说,刚才有人自称是你派来的,要花高价买孟先生的命,替祈绍军摆平这件事,是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