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慧敏有点心动,但还是心疼花那点钱,想着要是自己不上这钱还能省不少钱。
可是没办法,她对上学太心动了,甚至在认识乔葭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有上学的这一天。
小的时候,家里的男孩儿都送去上学,家里的女孩没有上学的机会,其实不止葛慧敏如此,当时村子里周围的那些邻居家的情况大多这样,女孩们早早就下地干活,或者进厂子上班挣钱养全家,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给了男孩。
当时葛慧敏多羡慕啊,每次路过学校时总会忍不住地驻足,想象着自己要是也能进去上学就好了,那些朗朗读书声,上课下课的敲锣鼓声,她读铭记于心。
以前没有选择,只能认命,可是现在,乔葭告诉她,她有选择,女人也是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命运的。
今天是老年大学开学第一天,来的人比想象得多。
老年大学离镇中心近,从镇上来的人也多,校园里排了一长条桌子,都是各个班级的上课规划和内容简介。
来之前乔葭都已经做过功课了,但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葛慧敏手里。
葛慧敏自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她眼花缭乱,一份份册子看过来,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光看图片,也能简单明了地告知这是什么课。
“乔葭,我该怎么选啊?”
葛慧敏看得眼花缭乱,有些犯难,这感觉跟她逛集市那会儿的感觉是一样的,五花八门的东西太多,反而成了选择困难症。
乔葭鼓励她听从自己的内心的声音,很多事情要靠自己听自己看,别人不能完全替她做决定。
可葛慧敏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替她做决定的,她没自己做过决定,出嫁之前是父母替她做决定,出嫁之后是丈夫替她做决定,她一直都是顺从且没有怨言的,这也是和林文胜婚姻和睦的原因之一。
因为她绝不会因为一点琐碎的小事就跟林文胜起争执,同时也完全尊重林文胜在家里的绝对地位。
葛慧敏张了张口,想让乔葭替自己做选择,可抬眼对上乔葭鼓励的视线,她立刻又将这个念头作罢。
乔葭一直给她很大的自由权和选择权,如果她还是执意要让乔葭替自己做选择,岂不是辜负了乔葭的一片好意吗?
葛慧敏左看看右挑挑,最后自己选了几门,乔葭又给她选了几门,打算每堂课都试一遍再做最后的选择,算下来,几乎选了三分之二的课程。
后来葛慧敏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的,因为不知道课程内容如何,课堂是否生趣,自己是否感兴趣,所以干脆把所有的课程都听一遍,再最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葛慧敏的改变虽然不多,也不明显,但乔葭觉得她至少进步了,开始学着为自己做选择,开始思考着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乔葭发现,葛慧敏在为自己做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倘若当年她没有嫁给林文胜,或者在婚后,林文胜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让她上课学认字,也许葛慧敏的思想和眼界还能比现在稍微宽阔一些。
结束选课后,葛慧敏惦记着院子里晒着太阳的稻谷,刚扭身要往回走,就被乔葭一把拽回来。
“去城里买衣服。”
乔葭说一不二,她不是个外貌主义者,但人要做到最基本的体面,以前葛慧敏去工厂或者下农田,穿的朴素些没什么,可往后她要每天往老年大学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不顾形象邋里邋遢的了。
“不、不用,我有衣服穿……”
“你刚才没看见那些将来可能成为你同学的人吗?他们不见得穿的比你好比你贵,但都比你体面,你今天早上不是也在衣柜前犯愁吗?说明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能穿的像样一些的衣服。你记住,衣服买了可以不穿,但是你需要的时候衣柜里必须有那么几套衣服。”
葛慧敏依旧像个小孩似的认认真真听乔葭教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乔葭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不再往回走了,而是顺从地跟着乔葭坐上去城里的小巴车,那说明她已经明白了乔葭的意思。
“我前几天看到你在家里踩缝纫机,看着动作挺熟练的,你挺会的吧?”
乔葭记得外婆的手艺活一直做得好,就算是手工缝针的活儿也做的很细致,外婆身上的衣服,尤其夏天那些薄款,大多都是她自己做的,有时候一件衣服需要打个补丁,她也能打出花来。
“那个简单,从小家里就教了。”
小时候,葛慧敏不仅要给父母缝衣服,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的衣服也是她来缝,久而久之就熟练了,但的确有很多人夸她心灵手巧,手艺跟真裁缝比起来也不一定能输。
乔葭若有所思地,眼睛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小镇风景,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
又是同一个商场。
县城里唯一的一个商场。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但比起春节那会儿,商场明显也冷清了很多。
葛慧敏有点胆怯,这里面的衣服都很贵,一件衣服够她在小店里买好几件,她觉得那是浪费,衣服只是用来点缀的,对她来说穿什么都一样,她以前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要不是要去上学,她年都买不了一次衣服。
乔葭自顾自地选了几套,催促她进去试穿。
葛慧敏一开始很抗拒,可当她换了衣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不免眼前一亮。
镜子里的自己,脱下厚重的破棉袄,穿上驼色羊绒衫,又搭配了条裤子,看上去比刚才年轻了不少。
她呆住了,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吗?
她已经很少没有打扮过了,反正不管打不打扮,林文胜对她的兴趣也已经没那么浓厚了。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心不在焉的。
葛慧敏想,他大概是很厌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