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李宴辞到底会如何帮三舅舅,但她对于朝堂一事,知之甚少。
不过得到他的承诺,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晚上,用膳的时候,苏愿观察过王珣的神色,应当是事情还没有解决,依旧愁眉不展。
桌上的气氛很是低迷,她有心劝导几句,但却也知道,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话,没多少信服力。
就算她现在说让他们不要担心,怕是也只会暂时敷衍她,心里该是怎么担忧还是怎么担忧。
苏愿以为,事情会拖上几天的,毕竟李宴辞来赈灾,事情繁多,而且三舅舅涉及的又是赈灾粮,处理起来定是不会简单。
谁知道第二日,王珣下值回来的时候,脸上已见了笑意。
在崔氏和王氏的追问下,王珣才说赈灾粮食一事,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让她们不要再担心了。
苏愿很想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解决的,但王珣却没有细说。
她便想着哪日再见到李宴辞,除了要感谢他之外,再打听一下其中的细节。
这次,李宴辞可是帮了大忙,她得好好想想,要送什么谢礼才好。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见面,却不过才两日,苏愿又见到了李宴辞。
这日,青州府开仓放粮,城北各家的施粥棚前聚满了灾民。
苏愿见王氏整日早出晚归,再次提出一同前去,王氏自是不应,可苏愿坚持,最后竟是直接赖在马车上不肯下来。
王氏没有办法,这才带着她一道往城北去。
苏愿是在离粥棚百米处下的马车,前方人多,马车不能同行。
那日在城外,看见的一切都已经让她觉得很是震撼,今日入目之景,让她觉得仿佛来了人间炼狱一般。
她忽然觉得,从前受得那些委屈不值一提。
最起码,她生活无忧。
可这些人,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衣不蔽体。
一个个面黄肌瘦,为了一碗清粥,一块馒头,争抢得头破血流。
而那块馒头,甚至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久,上面混着泥土、石子还有血污,可最终得到之人,吃的却狼吞虎咽,丝毫不在意。
角落里,苏愿见到一个女人,面容麻木的坐在那里,怀中抱着一个襁褓,神情很是呆滞。
不知道怎地,那女人的视线在与苏愿对视的那一瞬,立马起身,扑到在她腿边跪下,蜡黄的脸颊深陷,两腮根本没有任何的肉感,只剩下一层皮肤包裹着骨头,她哭着求道:“小姐,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就要死了,求求您了。”
苏愿差点被她扑到,王氏紧紧地抓着她才使得她站稳。
眼看着那女人满脸的祈求,苏愿想要答应的话就哽在唇边,只因为围向她们的人,越来越多。
王氏深觉不好,立马低声道:“快些走。”
但却寸步难行。
王氏这几日在此地施粥,深知不是所有的灾民都值得可怜,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想要活着的欲念被无限的放大,更敢为恶。
在生死面前,人性是如此的脆弱。
苏愿也知道这一点,那些逃难的路上,易子而食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里虽说是青州城,但却也是难民的聚集地,只要她开了这个口子,其他的人便会前仆后继的蜂拥而来。
突如其来的人群,似是要将苏愿给淹没,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氏被挤到了一旁,而琥珀和云栽为了护着王氏,也被挤走了。
苏愿感觉到有人拉扯她的胳膊,脸色一白,急切的想要摆脱。
耳边传来琥珀的声音,“小姐,小姐!”
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却连影子都看不见。
苏愿高声喊道:“让开,我是替知府大人来施粥的。”
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在这些人的眼中,她身着绫罗绸缎,是官家小姐,身上定有许多值钱的东西。
苏愿没有办法,将一枚簪子拿在手中,在胸前挥舞着,一开始那些人根本就不害怕,直到有人被簪子划到,血飞溅而出的那一刻,才知道害怕,不再向着苏愿的方向拥挤。
但也不过是一息的安静,苏愿到底只有一个人,那些人又如何会真的害怕一个小姑娘。
甚至有些人是怀着对城里这些官眷小姐们的仇恨,想要在苏愿的身上一并发泄出来。
李宴辞骑着马到城北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副景象,特别是在看到苏愿小小身影被团团围住,小姑娘双手紧握一支簪子的时候,他的心一紧,没有丝毫的犹豫,驱马上前。
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可那些红了眼的灾民们仿若未曾察觉一般,直到马鞭鞭打在身,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刻,才看见那坐在马上的人。
高高在上,威风凛凛,身后更是有数十名腰间挎着刀的侍卫,灾民们皆是惊惧不已。
这人,前两日他们瞧见过了,竟是当街连府衙的人都敢鞭打,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都不敢吭气,就知道此人惹不得。
苏愿见人群不再上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来人,只觉得此刻的李宴辞,似是踏着霞光而来,就连他眼底的冷意,她都觉得温暖了起来。
“却原来是一群为非作歹的暴民,看来朝廷不需要赈灾,而是要镇压才是。”李宴辞声音不大,可说出口的话却异常的冰冷。
他的目光太过伶俐,锋芒尽显,让人本能地不敢直视。
王氏刚刚已经瘫软在马车旁,被云栽和琥珀扶着,这才勉强站了起来,看向李宴辞,脑中浮现的是昨日三哥的问话,问她敬文伯府可与东平郡王有私交。
那时王氏才得知,三哥赈灾粮被换一事,是东平郡王为他解围想了补救的办法。
灾民之中,有人大着胆子说道:“你们这些从京城来的人知道什么?”
李宴辞轻笑一声,“本官确实不知道,但也不需要知道。”
这话说的很是嚣张,甚至不近人情。
人群中似有一阵躁动,李宴辞又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却是要知道,从今日起,服从命令的人才有衣裳食物可领,若不然——”
李宴辞的目光睥睨地看向众人,嘴角似笑非笑,让在场之人,皆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感。
“一律按照暴民处置。”
话音一落,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