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脑中那缓慢移动的梅以外，一切似乎回归正常。
胡书乐去了查尔曼·泽楷那里一趟，想了解查尔曼是怎么拿到方块的身份的，但查尔曼对胡书乐描述的游戏、代理人什么的，完全不知晓。
或许是也被要求要忘记那段经历吧。胡书乐这么想着，尽管梅就这么行走在他的记忆中，胡书乐已经逐渐习惯了，也能做到将梅忽视了。
至于那次任务的两亿德报酬，空的答复是任务尚未全部完成，因为现在的任务目标已经变成了联合其他的【王】，捣毁梅的全部势力。至少，按空的话说，现在是战争时期。
“如果不是你才成为代理人不久，早被我派出去送死了。”
“为什么你不去直接对梅动手呢？”
“我们几个【王】之间签订过契约，大多数情况下，一旦几个【王】之间动手，就会受到强大的反噬，所以战争时基本只能采取代理人作战，很可能连击杀【王】的行动都要交给代理人执行。”
“你明明有无视契约的办法吧？”胡书乐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声嘟囔，并祈祷空明天不要把他送出去执行任务。
他只希望，这样平淡的日子，能久一点。
这也意味着，任何打破平淡的意外，都会让他十分警惕。
“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叶亦矣趴倒在桌上，唉声叹气。
“你怎么了？”胡书乐纳闷。
“我五天前查资料的时候遇到一篇写得很烂的文章，我草草看了几眼就关掉了。结果在今天，我一个朋友把一篇文章发给我，说什么写的很好很有哲理，结果我打开一看，就是那篇文章。我怀疑是自己判断错了，于是细细读了一遍，果然啊！”
“啊？叶亦矣你也有走眼的时候？”
“果然是一篇很烂的文章啊！现在的营销号怎么这样啊，连预言都敢碰瓷啊！”
预言？胡书乐忽然一怔。为什么是预言，叶亦矣以前有关注过和预言有关的资料吗？
等等，之前他好像听谁说，死在那片空间的代理人里，有一个代理人好像就叫预言？
“叶亦矣，你因为什么去查关于预言的资料的？”他问。
叶亦矣突然不说话了，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打开，拿起笔不知在上面写什么。
“叶亦矣……”胡书乐只是叫了她一声，突然瞳孔放大。
叶亦矣的头顶，出现了一行银色小字：继续追问将使用叶亦矣的一次承诺。
一次承诺，这是胡书乐第一次积德时得到的一个额外奖励，只是他一直没明白该怎么用，能用来干什么。
但如今触发了使用条件，那说明，他问的这个问题，很关键。
“叶亦矣，你在听吗？”他又问了一句，同时在心里默念，使用。
叶亦矣忽然皱眉，她抬手扶额，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能够强制使人扭转心意吗，真可恶呢。”
胡书乐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叶亦矣能意识到不对劲？
“城市广场，被烧毁的化工厂，校史纪念馆，文科教研组办公室二，这是我的谜面。”
“搞什么啊叶亦矣，怎么又来猜谜？”胡书乐无语住了。
“你自己去猜吧，谜底就是那个你想要的答案。
啊啊啊，谜语人滚出学校……胡书乐一边吐槽，一边回顾了一遍谜面。
还是先去看看吗？
才不！
胡书乐在午自修的时候溜进了一间没人的教室，打开电脑，随手打开一个文本框，输入……
那个声音很快响起：消费1000德，获取一次直接知道答案的机会。当前累计247237德。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自修教室的门便被推开，叶亦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第一次扭转我的意愿迫使我告诉你信息就算了，刚才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还是你背后也有什么人吗？
“胡书乐，你给我解释清楚！”
胡书乐害怕了，“你，你在说什么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叶亦矣到底为什么能对他许下的愿望作出反应。
他心中有一个不愿承认的猜想，那就是叶亦矣也是一个代理人。
一个代理人就待在他身边，当了他那么久同桌，自己竟毫无察觉？
她代理的是谁啊，能力那么隐晦，还是太可怕以至于都不轻易发动吗？
叶亦矣此时叹了口气。“你的事，晚上六点，世贸大厦楼顶。”随后她话锋一转，“一次直接知道答案的机会，还好仅仅只是机会。”
一副扑克牌被叶亦矣从口袋里掏出来，“你从里面自取任意张牌扣置，如果我猜错任意一张牌的牌面，我就告诉你答案。”
“不是，叶亦矣，你确定？”胡书乐不理解，这个游戏，他赢面也太大了。
等等，如果叶亦矣代理的能力是记忆强化方面的呢？
先洗洗牌？
不对，当面洗牌仍旧会被观察到，所以要偷偷洗牌？
或者叶亦矣叶亦矣在牌上做了特殊记号？
到底怎么办啊……
胡书乐想了很久，将牌偷偷打乱后，从中抽出二十张牌，每两张叠置。“每两张牌里，你只需要答出底下的那张牌就行。”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叶亦矣没有犹豫，手向其中一叠牌伸去。“方块6。”她翻过来，答案正确。“黑桃j。”又是一叠牌翻出来，还是正确。
叶亦矣继续翻牌，在每次翻牌前说出答案，没有错误。
胡书乐终于慌了。难道他许愿换来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吗？
只剩一叠牌没有翻开了。胡书乐毫不犹豫，抓过牌看了一眼，红心a。他将牌塞进口袋里，深吸一口气，“最后的牌，我刚刚看到了，你直接说你的答案，我来判断就行。”
叶亦矣停下了，她看着胡书乐，沉默不语。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老是赢你也确实没意思。”她摊手，示意自己认输。
“所以，谜底是什么？”胡书乐问。
“广场与工厂，暗示了商与工，而你去过文科教研组办公室二就会知道，本校在过去与工人和商人联合参与的就是1919年五四运动，学校响应北方诸校号召，声援蔡校长，发起游行活动。而当时的集会地点，在去过校史纪念馆后你就会知道。
“在养心书藏。你到那里去吧。”叶亦矣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回头。
“对了，你收起的那叠牌，不是两张，而是三张，中间有一张塔罗牌，是逆位倒吊人，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塞一张塔罗牌进去。”
胡书乐听着一脸疑惑，什么塔罗牌？
“逆位倒吊人，代表的意思是，真为逆转吧。
“所以，你的牌，真的是ace，还是真的不是ace呢？”叶亦矣说完后，离开了，留下胡书乐风中凌乱。平复心情后，胡书乐悄悄打开了那叠牌，最底下的是红心a，内外两张扑克牌中间，确实夹着一张逆位倒吊人。
明明是叶亦矣给的牌，他也看过没有别的牌，这张牌是怎么回事？
而且，叶亦矣都能知道这里还有一张牌了，她到底是为什么没有猜出来呢？
在问题的困扰下，胡书乐先去了养心书藏。
行走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间，胡书乐犹豫，不知道叶亦矣到底为什么让他来这里。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机的录像，藏在胸口的兜里，只露出镜头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胡书乐惊觉回头，看见一位苍老的女性，五官扭在一起，不仔细看甚至以为是皱纹，白发垂落到地上，像是件斗篷。胡书乐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个老人弓背才和他视线平视，那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巨人。
“小伙子，这片图书区很少有人来呢，你想找什么书吗？”
“额……是的……”胡书乐想了想还是先找个借口搪塞一下。
“哦……你的衣服……你是姒禹市第一中学的学生吧？”
“嗯……”
“那是个好学校吧……对了，你们学校里，有没有谁，以前运气很差，最近突然开始行善做好事，而且运气变好的吗？”
你怎么不报我身份证号啊！胡书乐心中暗骂，嘴上却说：“学校我认识的人不多，好像没有。”
姒禹市第一中学，是姒禹市最好的学校，可对方却说这是个好学校吧，显然对方并不是这里的人！
“哦，这样啊……”那个老人点头，退后很快，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角落了，只有隐隐约约的耳语：“没事的……预言说过……我会在今天……结果ta。”
胡书乐根本不敢再多停留，他飞跑逃出养心书藏，确认没有人追来。
那个人，是梅的手下吗？
只能找叶亦矣问清楚了。
晚上，离六点差半小时，世贸大厦楼顶。
叶亦矣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晨昏蒙影在天际闪烁，城市的路灯亮起，向远处扩散，尽管星星点点的亮光都被黑暗包围。
身后的空间扭曲，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走到叶亦矣身后。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叶亦矣说。
“把笔记本给我。”是个女声。
“你失败了，还是我失败了？”
没有回答。
“看来我还没有失败，而是你出了问题。”叶亦矣说。
“你会死。”
“我知道。”
“不是今天，而是结局。”
“我知道。”
“你知道，你明知道结局是什么，却还设计了这样一个计划，一点都不打算改变！叶亦矣，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这次轮到叶亦矣沉默了。
兜帽女见叶亦矣不说话，咬咬牙，“既然你不给……”周围的空间开始异样的流动，银白的光芒开始一道道扩散。
“已经成长成这个样子了吗？”叶亦矣回头，见对方这样，轻声道。银白的光芒自她眼中亮起，“……取消……”
空间寸寸崩碎，一切流动又被重新修复。“你不可能击败现在的我，不管你已经走到了哪一步。”叶亦矣说，“不论你对计划产生了多少动摇，我都会在这里，将你赶回去。”
“你到底为了什么？”兜帽女问叶亦矣。
叶亦矣没有回答，她沉默一会儿后，说：“五点四十了，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对方一愣，然后叹了口气，“是。”她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叶亦矣就这么站着，等了五分钟，胡书乐来到了楼顶。“你提前了多久？”胡书乐问。
“三十分钟，所以我仍旧比你早到十五分钟。”叶亦矣说，
“有什么问题，问吧。”
“图书馆里的，是谁？”
“梅。”
胡书乐不知该问什么了。叶亦矣知道梅，也就是说，她至少是一名代理人。
她真的是代理人！
“我见过梅，她怎么长那个样子？”胡书乐又问。
“梅的能力之一，就是易容。不过，养心书藏的那个，是她自己的样子。”叶亦矣顿了顿，“不信，你可以回忆自己脑中先前见过的梅，是不是变成了那个老人的样子。”
胡书乐调动记忆，发现确实如此。
“你是谁的代理人？”他又问。
“言。当然，言和空不一样，言的代理人很少，且每个人只有一部分言的能力，分为【真】、【伪】、【留】、【谣】、【预】、【嗔】六位，我是其中的【预言】。不像你们，有完整的【愿望商店】。”
【预言】吗，等等……
“你怎么知道我是空的代理人？””胡书乐纳闷了。
“做好事，运气变好，心想事成，每个空的代理人都这样子。”叶亦矣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你不知道，空的代理人，不但人多，死亡率也很高。”
“哦……等等，叶亦矣，你刚说……”
“我说，你本不该来这里的，如果你不问出那个问题。”
六点差十分。
“一开始，为了调查梅的动作，弘先派了查尔曼·泽楷，言要求我配合他。我想办法帮他把牌变成了方块，然后在注意到黑桃k的游戏和梅有关后，为了攻略那个游戏，我预言了参与者的牌将是红心a。”叶亦矣说。
这是ace的开始……胡书乐思考。
“随后，何景宣死亡，空派出了新的代理人入替，完成了游戏，成功吸引了梅动手，”她又顿了顿，“动手的原因，未知。”
“但是这还不能成为正式开战的理由，因为梅动手的地方是她的主场，所以，”叶亦矣指向脚下，“现在需要诱饵，将她引到这里。因为这里是各个【王】之间明确规定的和平区，一旦梅在这里动手，她将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原本的盟友也会被迫倒戈。”
“而能吸引她不惜一切动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空新找的代理人，胡书乐。”她看向胡书乐，“你本来不需要来这里，但你的提问使我们就梅产生了交界线，梅就有办法通过这个，在杀死我后，定位到你。”
“等下，叶亦矣，你本来会死在这里？你在开什么玩笑？”胡书乐还想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不用这样了，我不是说过吗？或许，我可以开通冥界的人际圈呢，等哪天你想下来玩了，姐带你。”叶亦矣笑着。
“还有啊，我抽屉里有本笔记本，你记得收着，就当遗物吧。”
“叶亦矣……”
“好了好了，到这里不是玩你问我答的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
“既然没有问题，那么……”
“叶亦矣，你应该早就注意到我代理人的身份了吧？那在你发现后，你还把我当朋友吗？”胡书乐开口。
“你一直是我的同桌。”叶亦矣笑。
“好，”胡书乐掏出手机，“既然这样，我就不允许我的同桌出事！”他打开记事本，一行行银色小字浮现。
银白色光芒自叶亦矣眼中亮起，“六点差五分，胡书乐发现愿望商店的一切联系与他断开……”
“你在说什么？”胡书乐看向叶亦矣。
“这是我的【预言】。”叶亦矣看向胡书乐，“我定下的计划，只会在【预言】的驱动下缓慢向前……”
“我当初就预言过，梅的死亡，是【王】相继陨落的开始，是新神诞生的起源，是旧神苏醒的时刻。”
“也就是说，我必须死。”她平静地说完，此刻，六点差五分。
胡书乐发现，屏幕上的银色小字齐齐消失——他与愿望商店的联系，被切断了。
“叶亦矣……”
叶亦矣仍在吟唱：“胡书乐感到绝望，他乱按着手机，无意中打开了相册，打开了一个视频，是他在养心书藏录的。”
“你在想什么，乱按怎么可能……”胡书乐说到一半，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绝望，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乱按手机，又鬼使神差地打开相册，打开了那个视频。
“本来是用我录的视频的，不过，都一样就是了。”叶亦矣说着，一口血已经吐到地上，“果然，在抵御过几乎完整的【次元】后，连续使用【预言】还是有些勉强吗？”她又笑起来，“没事的，【预言】结束前，我还不会死的。”
而此时，胡书乐已经注意到视频的异样了。
视频中，本来应该说话的梅此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胡书乐，哪怕胡书乐快进或倒退进度条，仍旧没有变化。
“梅在最后五分钟里盘算了一遍，自认为在这里出手不会被发现，于是，她动了。”
六点整，视频中的梅消失了。
咔，清脆的响声从叶亦矣的脖子处传来，胡书乐垂眼望去，果然，她的影子正扭着自己的脖子。
“呵，不一击毙命，就喜欢看见猎物死前挣扎的样子吗？”叶亦矣瘫倒，嘴上却还在嘲讽。
黑暗中，老人走了出来。她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叶亦矣，而是看向一旁握着手机的胡书乐。“是你……”她话说一半，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大楼角落。
一柄长剑直直刺入梅刚才所在的位置。梅抬头，空漂浮着，眼中的星辰流转在周围，他挥手，长剑回到手中。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一道声音再次响起，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空边上，他摘下单边眼镜，冲梅一笑，“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呢，梅。”随着他的话语，空手中的长剑泛起白光，他抬手，挥出一剑。
湖心亭的雪景如何不得而知，但白色的刀芒此刻似乎是成为了行星环，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那一夜，看到这道白色刀芒后，人们注定难眠。
“清除记忆交给弘，但待会儿别再上这种咒言了。”空对旁边的言说。
艰难躲过刀光的梅看着两人，“你们一直在等我露出破绽吗？”她开始笑起来，“有趣，太有趣了。”她遁入阴影中，“下次，我一定会报仇的！”属于梅的诡异气息消失了。
胡书乐这时感觉愿望商店的联系回来了，他意识到是叶亦矣解除了限制。他飞快跑去，“叶亦矣！你没事吧？”他将手探出，确认还有呼吸，只是脖子断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活着，还好。
“扶我起来。”叶亦矣无力地说。
“可是，你的脖子……”
一大片血被吐在胡书乐的脸上。“三十秒后……满脸鲜血的胡书乐扶起了叶亦矣……”胡书乐的身体很快不受控制地扶起了对方，叶亦矣的头歪向一边。“听好了，我要站着死。”她说。
“为什么……你等下！”胡书乐打开记事本，输入：治好叶亦矣的伤，他正要许愿。然而……
“心如止水。”言的声音响起，胡书乐感觉到叶亦矣身体的温度飞速下降。她的血液停止流动了。“怎么会……这样？”他不解地看向言，这个家伙，要杀死自己的代理人？”
“预言，你篡夺我法则中的【预言】权柄，写下诸【王】陨落的预言，对你而言，死亡已是最轻微的惩罚，今天，就算梅没有杀死你，我也会结果你！”言说。
叶亦矣已将胡书乐推开，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容。此刻，叶亦矣已站在大楼边缘，她看着言，“总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只剩下一对膝盖，用来行仆从的跪礼。”【预言】造成的反噬使得血直接从叶亦矣的胸口喷出，她闭上双眼，向后倒去。
她即将坠落。
本市的世贸大厦不高，只有60层，以一层三米计算，从楼顶坠落，只需6秒。
“不！”胡书乐扑出，伸手抓住叶亦矣。
“魂去尸长存！”他只听见言这么一说，就感到一股撕裂感传来，他来不及思考举身赴清池或是自挂东南枝的时候是否有这么痛苦，只听见空怒吼着“你怎么敢”，随即失去意识。
尽管冰冷的提示音仍随着叶亦矣尸体的坠落回响在胡书乐耳中：
续命准备中，续命准备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