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5月,曾经荒草萋萋,一无所有的“荒草湖”,历经沧桑巨变,变成了绿洲小城芳草湖。
可是林荣光的心里却是“荒草萋萋”的,看着昔日熟悉的“老伙计”落满了灰尘,心里更是“萋萋”。
一年前,机械厂提出要淘汰落后产能,让他这个生产主任和厂里的工人都停工待岗。现在他被机械厂委培读中专的儿子林跃回来实习了,不用问也知道,机器都不转了,到哪实习?
所以林跃从厂办出来的时候,林荣光只顾着低头认真给机器擦灰,一丝不苟。
林跃倒不觉得什么,轻松一笑说:“爸,厂办把实习章给我盖了,然后让我自主择业,我和勇强、小米说好了,明天一起去乌鲁木齐打工!”
对于林跃来说,芳草湖没有什么意思。
屁大点的地方,随便扔个馕都能围着芳草湖饶一圈。
工人的“铁饭碗”对他来说,远没有到大城市打工有吸引力。
他相信大城市机会多,只有他努力打拼,肯定能闯荡出一番天地,但是很快,他就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耳光。
“当电工还要交押金?”
“你们没有本市户口,不仅要交押金,还要找两个本市户口的担保人!”招聘台前的工作人员,鼻孔朝天,说完这句话,连看都没空再看林跃一眼。
林跃沮丧的看看身旁一起从芳草湖出来打工的李勇强和米金丹,三人同样郁闷。
一个月三百五十块的工资,包住不包吃,按照市场行情,待遇还行。但是,不是本市户口的要每个人交二百块的押金,还要找两个本市担保人。
他们出来打工,举目无亲。既没钱交押金,也找不到担保人。
他们跟着人流,在招聘会里寻找着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最后,竟然只有酒店传菜生最适合他们。
招聘的人自称黄经理,在招聘台前笑着介绍:“三百五十块的工资,包吃包住,节假日有福利,年底有奖金。”
可是李勇强不情愿地说:“咱们三个人学电工学维修的,上了三年中专,家里花了一万多,就为了干传菜生?太屈才了!”
“就是!”米金丹附和。
其实林跃也不想干,但是既然出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落脚。否则,每天找工作的吃饭住宿,他们就花销不起。
“先干着!”林跃劝他们,也是劝自己,“现在五月了,干三个月,八月份还回去帮家里捡棉花呢,不攒点钱,拾棉工的钱咋发?到了冬天猫冬更难熬,现在能挣一点是一点,总比坐吃山空强!”
看到林跃三人犹豫不决,黄经理继续介绍。
“现在乌鲁木齐吃住的花销太大了,你们三个人合租房子,最便宜的一个月要一百五,每个人吃饭最少五块,这么一算,包吃包住最少省二百块的花销,等于一个月五百五了,这待遇很好了!”
“行,给我份报名表!”林跃率先坐在招聘台前填表,李勇强和米金丹紧随其后。
不存在什么面试,招聘会结束,黄经理就带着三个人到酒店办公室报道。
“每个人交一百块押金。”办公室主任说。
林跃一听就不乐意了,大声说:“不是不交押金吗?”
黄经理解释:“我说的是不交工作押金。但是酒店给你们发工装,安排宿舍,宿舍里还有别人的财物,一百块押的是这些!”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林跃觉得这个黄经理是在耍赖,不管押什么,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
可是三个人来都来了,只能交了一百块押金,拿着押金条,到宿舍住下。
这是林跃三人住过最差的地方。
酒店的地下室,一半用来当厨房,一半要用来当宿舍。
林跃学电的时候,也学过一点消防知识,把厨房放在地下室,显然不符合消防规范,也不知道这酒店是怎么通过消防审核的。
三个人用最难看的表情,打量着简陋、杂乱、阴冷的宿舍,黄经理离开的时候,李勇强和米金丹就想跟着一起离开了。
“咬紧牙,忍三个月!”林跃也想离开,可是没办法,他们三个人兜里都没钱,再继续找下去,根本耗不起。
李勇强一屁股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地说:“挣钱咋这么难?”
正说着,一只大黑耗子从角落里窜出来,米金丹一脚踩住。
“鬼耗子,老子还没落魄到要你来加菜!”米金丹祖籍四川的,四川话脱口而出。
林跃和李勇强都笑起来,颇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这还不是他们最难的时候,最难的时候在三天后的晚上。
那天晚上,开晚班会的时候,黄经理正式宣布,他们三个人通过了试工期,第二天就可以计工资了。
当然,这个什么狗屁试工期,也是黄经理在他们上班的时候才说的,他们后知后觉的知道前三天的试工期不计工资,更加认为黄经理不厚道,却脸皮薄不好说什么,因为黄经理说餐饮业都是这样的,酒店的其他传菜生也全都是这样的。
没法,只能认了,继续忍。
林跃想起爷爷说的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
林跃还想起了妈妈做的韭菜辣皮子拌面,还有芳草湖的凉皮,那味道别的地方根本没有,要是在乌鲁木齐开一家肯定挣钱,等他有钱了,就在乌鲁木齐开家芳草湖凉皮店。
林跃一边传菜,一边想着各种美好的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糊弄自己忽略眼前的辛苦。
“啊!你干什么?”耳边传来服务员惊恐地尖叫。
林跃看过去,一个客人正用手明目张胆又猥琐至极地狠狠捏着服务员的屁股,手上还做着下作的动作。
服务员吓地哭了,躲闪着要跑开,反被客人大笑着拽进怀里,嘴凑上去就要亲服务员,引得同桌客人哄堂大笑。
“牲口!”林跃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把那个猥琐客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林跃一脸正义的仿佛警匪片里,制服坏人的警察。
可是,他很快沦为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