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要在此停留多久?”少阳真人淡声开口,“不再继续往前了么?”
凿刻着羽山圣人“遗迹”的黑石还在桥边静静卧着,众人的脚步却不能因此再多停留。
毕竟如今每一刻时间都很珍贵,都州的雨水还在继续下,传音符中传来的消息,洪水已经没过山腰。再这样下去,百姓无处可躲,只能连同山脉一同沉入大水之中。
羽山圣人,毕竟已经在百年前飞升,他留在遗迹在此地,也只能说明他曾经来过这里。
“进殿吧。”容霜握紧手中长剑,率先往桥下走去。
石桥再往下,殿前云雾散去,藏在霭色中的大殿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座残破的殿宇,
宽广是极宽广的,乍一眼看上去,比太焱派的正殿要大得多,四处廊角雕花,檐壁精丽,不像是法殿,倒像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居住的宫阙,金殿霓笙,九枝擎烛。
然而殿内殿外,却蒙着一层渺渺灰色。
这殿宇,已然很残破了。
像是在多年前,居住于此的人就已经离开,徒留这点遗痕,映照往日繁华。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四周灵气在往中间聚集?”富荣华突然开口道。
其实不必他说,众人此刻也感觉到了。仿佛殿中有什么东西正张开大嘴,拼命吸收四周的灵气。他们的元力正不由自主地往中间飞去,众人体内的元力在逐渐减少。
“不止如此。”容霜神情凝重,“我好像还听见了......水声。”
像是有瓢泼大雨从空中悍然泼下,又像是一道长瀑从悬挂的石崖上重重坠落,飞溅在溪涧中,喧闹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出来,地面却没有半点水花。
众人的心都忍不住提起来。
此地实在古怪。
“还要继续向前吗?”不姜不耐烦地催促。
“走吧。”少阳真人道。
都走到这里来了,纵然有再多古怪,也只能硬着头皮探一探究竟。再者,修道之人若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难成大道了。
簪星走在最后面,弥弥跳到了她脚边,有些踟蹰地看向她。
银琅狮向来爱跑在最前面,这还是第一次,脚步犹疑了。
簪星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轻声道:“走吧。”
绕过重重的幔帐和晶莹珠帘,眼前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这是一处巨大的法殿,却又与宗门里的法殿格外不同。
这法殿呈一个温润的圆形,四周都是白色,仿佛笼在一片虚无中。法殿的四角,有四根巨大的银色柱子,直冲云霄。
是的,这法殿没有殿顶,往上,是茫茫一片白雾。浮浮冉冉,缭绕不绝。
但若说是一片云天也不对,这云天之上,仿佛被人捅穿了一角,从角落里,无数雪白的水流落了下来。
“哗啦啦”的水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然而水瀑落在地上,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只在空中飞溅一瞬,就化作烟尘消失。脚踩在地上,似乎有温热之感传到身上,
“沃焦。”少阳真人突然开口道。
“沃焦?”田芳芳不解,“那是什么?”
顾白婴望着自天穹落下的大水,回答了他的疑惑:“羿射九日,落为沃焦。”
传说勇士羿射杀太阳,射杀的九个太阳落在大海里变成沃焦。
“水灌之而不已,百川注海而不盈。”孟盈喃喃,“难道这里,就是沃焦之石所铸之殿么?”因为过于灼热,水流触及沃焦,立马就会消失。
否则,这么大的洪流,顷刻间就能将大殿淹没。
水声还在不绝于耳,大殿中却空空荡荡。
不对,说是空空荡荡也不对,在这大殿的最中央,仿佛被人用横尺分隔开了无数个格子,乍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被忽略,仔细一看,便觉这些格子,将大殿的中央分隔成了一方棋盘。
这棋盘中,放置了许多发光的小像。
簪星心中一动,走到那些小像前蹲下身去,仔细察看起来。
小像不知是用何物制成,摸上去温润冰凉,像是白玉,看起来则莹莹发光,眉目分明,栩栩如生,只有人拳头大小。
簪星眼前的这一位,是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神情刻板强硬,似乎有些不自在,手中握着一把血色长刀。
分明只是一尊小像,当簪星望向他的时候,仿佛隔着遥远时空与这老者对望,似乎还能窥见他眼底冷硬的神情。
这小像的旁边,用刀尖凿刻着几个遒劲的大字:空檀老君。
簪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空檀老君是何人?”
“空檀老君?”富荣华看向灵心道人,“那不是贵派先祖么?”
当年空檀老君和羽山圣人可是都州齐名的大拿,修为不相上下,临近飞升之际,羽山圣人成功飞升,空檀老君却陨落了。许是嫉妒,赤华门上下看太焱派从此格外不是滋味,时时阴阳怪气,常常四处找茬。梁子,一结就是多年。
空檀老君陨落之时,无人瞧见,只有门下亲传弟子收到他的传音遗言。而如今,却在此地发现空檀老君的小像。
莫非,空檀老君也曾到过这里?
灵心道人神情大震,快步走到老君小像前,许是太过震惊,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止空檀老君,那头容霜道:“这是......魂梦师庄梦蝶的小像?”
这小像上的年轻男子生得十分俊俏,正冲着众人微笑,指尖栖息着一只蓝色蝴蝶,与他那双笑眼相对,仿佛进入一场春日好梦,让人想起乱花春柳,锦绣芬芳。
富荣华惊奇道:“庄梦蝶是都州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魂梦师。听说他的精神力已修炼至顶峰,梦中亦可让数万人倾覆。当年也是有望飞升的。后来......”
“后来这人就消失了,外人都传言他是陨落了。”不姜接下他剩下的话。见簪星看着自己,不姜又浑不在意地开口,“听说此人生得风华无双、绝世风流,我当年也是有心要见一见的。不过后来听说他死了,也就作罢。”她的目光在那小像上稍稍停留一刻,“眼下见这小像,想来此人姿容上佳,并非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