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乔镇司保证,凌欢篪一定已经死了,不用千百回,就干脆利落地死一遍就好。他冲出来拦住凌欢篪,有威慑的意思,可没想到凌欢篪却全然不害怕。这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模样。
乔镇司垂头丧气地回了林琅的病房。林老爷子的警卫员留下了,司燃也在,但已经没人拦他了。四名警卫与司燃并肩站立在病房门的两侧,看乔镇司的眼神就如同空气一样。
病房里只余下了林琅一人,正痴痴地看着窗外,乔镇司挠挠头,“峰叔人呢?”
林琅没有看向乔镇司,“火场里还有的五个演员……都死了。他们的摄像倒是被消防员救出来了。我们的摄像,也受了重伤,目前情况还不乐观。”
乔镇司不知该如何安慰林琅,可林琅却抢先笑了,“可我还活着……”
乔镇司坐在她的病床前,“给你削个梨?”林琅也有些吸入性损伤,医生说可以适当吃一些润肺的东西。
“不不不,我不要分梨吃,不要……”林琅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既然大难不死,她就该抓住她该抓紧的人。
“分梨?对……不分梨……”不分离。还好活下来的是她,要不然现在他一定疯了。就与那时候在北海道时一样,虽然也会惋惜那个逝去的年轻生命,但惋惜归惋惜,心里还是会很庆幸,她还活着。
林琅下定了决心,“等我拍完《半粒朱砂》,我们……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林琅万万想不到她也会有人向人表白的那一天,甚是还带了商量的口吻。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乔镇司,但心里又觉得岂有此理,于是改了口气,“不,等我拍完了,就在一起。你……没有拒绝的权力。”有些人得趁活着的时候好好爱着,要不然,谁知道哪一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呢?
“可我……”乔镇司知道这时候自己再说“可是”就是罪该万死。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林琅又抬起头看向乔镇司了,“就一个月时间吧,如果可以,我们继续,如果不可以,那就分开好了,也没什么的。谈恋爱嘛,对不对?你总不能没谈过恋爱吧?”
“我……我……没有……”如果仅仅是谈一场可能会分手的恋爱,的确也不打紧。毕竟aaron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和人类女朋友交往着,可自己与aaron又不一样,不是吗?
林琅还是不看乔镇司,“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啊。”
乔镇司没有回答。
峰叔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去出席了剧组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气氛格外沉重。导演侯亮一人担起了全部责任,引咎辞职,也把多年来的积蓄捐给了身亡的五名演员,同时宣布称,从此封山,不再接拍任何戏。而警察的后续调查,他会竭尽全力配合。
警察也派了相应的人在场,接受记者采访时也宣布了一条重大线索。
“从现场所残留的爆炸物以及二次爆炸时所造成的伤害,专业人员推断,现场的爆炸物远多于爆破师所设置的量。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二次爆炸的原因。”
现场哗然一片。侯亮以及剧组的人都未听说过警察的这一说法。
记者们纷纷问开了,秩序大乱。
“警察同志,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人又带了爆炸物进片场吗?那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这二次爆炸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呢?”
警察看了导演一眼,“我也知道侯亮导演为人一身正气,这种会出生命危险的事绝不会拿来开玩笑,所以他既然说过自己亲自检查过现场的爆炸物,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他是与副导演和道具师一同去检查的,没有道理这么多人会串通一气搞砸了那晚要拍的戏,还牵扯进去这么多人命。”
警察的意思很显而易见了,“那现在警察有没有锁定嫌疑人,到底是谁又带了爆炸物进去?”
警察摇摇头,“目前剧组的相关人员都在接受调查,那天出入过片场的人也都在盘查之中,我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的,请大家相信我们。”
侯亮整个人都呆了,面无表情地坐着,原本强撑着的一口气彻底泄了出去。警察所说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当头一棒,他总以为这就是个意外,没想到却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到底是谁,竟能下如此毒手。
峰叔也在发布会现场,震惊、错愕都已经不能形容他的心情了。若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他就是丧心病狂。且不论正在医院里的郑树安与林琅等人,那五条生命可都是鲜活的啊,就那样被活活烧死了,虽说会心有余悸地感慨一声“幸好林琅还活着”,可总归还是觉得恐怖。只要其中哪个环节差了一丁点,那现在命丧火海的就可能是林琅了。
所以峰叔回到医院后一直不怎么说话,心事重重的模样。林琅追问了好几遍峰叔才说道,“警方断定,是有人故意携带了爆炸物进入火场,这才会导致二次爆炸。”
正在给林琅倒水的乔镇司听到这话不由得把手里的玻璃杯都“嘭”一下给捏碎了。
峰叔吓了一跳,看到乔镇司的手上鲜血淋漓,“你没事吧?快去包扎一下。”
乔镇司嗅到了血腥味,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被放了出来,“故意?二次爆炸?”
林琅也觉得乔镇司的眼神不对劲,“乔镇司……乔镇司……”
可乔镇司却像听不到峰叔和林琅的话一样,只顾着自言自语道,“找死……找死……”
峰叔有点害怕,但因为林琅行动不便,所以咬着牙留在那儿,生怕这个看着就要发狂的乔镇司会对林琅不利。
“乔镇司……乔镇司……我是——林——琅——”林琅最后的那两个字几乎使出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司燃在门外就注意到了不对劲,拉开门进来横在了乔镇司与病床之前,小文刚从林琅的公寓取了换洗衣服来,看到病房里的对峙,有些奇怪,也有些害怕,只敢站在病房门那里张望着。
“扶我起来。”林琅冲着司燃大吼。
司燃自然不会听林琅的话,医生说了,林琅一定要静养,他要是这时候把林琅从床上扶起来的话,怕就不只是双腿被踢几脚了。
“峰叔,你扶我起来。”林琅眼睁睁地看着乔镇司的双眼已经发红了,自己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峰叔慌了神,乔镇司的不合常理处他直到此刻又才记了起来,一直以来乔镇司都被林琅欺负得脾气格外好,也不多嘴,连存在感都跟稀薄,可现在这种无形且致命的压迫感恰恰是从这个毫无存在感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林琅见没人理睬她,自己挣扎着取下了固定脚的绷带,却没留神轰一下摔在了地板上。
峰叔第一个回过神,去捞林琅,但有些费力。
司燃看紧了乔镇司,不敢回身帮忙,谁知道这样子的乔镇司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就在这时,乔镇司突然一把拨开了司燃,司燃吓了一跳,以为他会对林琅不利,一记手刀虎虎生威地劈在了乔镇司的肩颈处,可乔镇司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弯腰从峰叔的手上抱过林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乔镇司正要起身,不想却被林琅死死地箍住了脖子,“发什么疯呢?捏碎个玻璃杯很帅吗?以后,我跟你说话,再不理我,揍你,听清楚了没?”
乔镇司双眼里的血红退下去了,“知道了。”
林琅气不过,又在乔镇司的背上捶了几拳,“还有,以后不接我电话,我废了你,知道没?”
“知道了。”
病房里压抑且紧张的气氛,顷刻间,烟消云散。
峰叔长舒了一口气,司燃却不敢离开了,搬来了椅子坐在乔镇司身旁,好无时无刻地看住他。他经历过真正的危险,所以在刚刚接近乔镇司的时候,知道他所散发出的气场有多强大,也知道他一旦暴走,或许把他整个队里的人都调来都不一定能拦得住他。可他也不能因此后退。在场的人全都默默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就连林琅都没有阻止,可也没有人说起刚刚的乔镇司究竟是怎么了。峰叔是不敢知道,司燃是不想知道。
林琅执意要给乔镇司包扎伤口,绷带绑得歪歪扭扭不说,还非要系上一个很抽象的蝴蝶结。
林琅很欣赏自己的手艺,“觉得伤口是不是一下子就好了?”
乔镇司笑着点头。可其实才不是一下子就好了,他只是把自己的怒火全都压了下去,那个害林琅险些丧命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和我的手艺……差不多……”
“你的手艺?”林琅倒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乔镇司竟还能主动与自己说话。
“绷带……我比你强……这个和我……织的围巾……差不多……”
林琅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照准了乔镇司的后脑勺就拍拍拍,“怎么会差不多?是差很多好不好?你织的那条围巾丑死了……”
“喜欢吗?”
“什么?”林琅有些疑惑。
“围巾……喜欢吗?”那条围巾送出去过很久了,只是一直到今天,都没问过林琅是不是喜欢。
“喜欢……喜欢……”林琅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刚刚好丑成了我喜欢的样子……丑萌丑萌的……”
“那就好。”乔镇司心里反复的情绪并没能压下去。他借口去了卫生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种时候,只有鲜血才能平复他的情绪。他所活过的前三百年,没有渴望过一次鲜血,可现在……现在……乔镇司没再多想,一把扯开林琅打好的蝴蝶结,照准了自己的伤口就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
乔镇司感觉到血漫过咽喉的时候,心里揪着的地方才渐渐地平缓下来。
他会不会变成怪物?
等他从小隔间里出来时,司燃看向他的眼神告诉了他,不用变了,他现在就已经是怪物了。
乔镇司去了护士站,找来了绷带,想自己重新再绑出一个蝴蝶结来。
司燃看他一只手折腾来折腾去都弄不好竟上前帮忙,乔镇司头一回主动与司燃说话,“你不怕?”
“不过就是死而已,怕什么,军人怕的是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只关心你会不会伤害到林琅小姐……”
乔镇司有些茫然,他会伤害林琅吗?他自己的血不可能能满足得了他,或者压下他心头的欲望,那他会因此伤害林琅吗?
司燃绑出来的蝴蝶结与林琅的手艺大差不差,可乔镇司却要硬着头皮才敢回病房里去。
雪千臣来看林琅了,带了些漫画书来,“给你解解闷。”
“谢啦。”林琅不知怎的不由得心情突然大好起来,就连雪千臣都注意到了林琅想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怎么了?住着院竟然不是愁眉苦脸的。”
林琅神秘一笑,“秘密。”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乔镇司而已。他发起狂来的时候,那一张脸竟也线条分明,冷峻中竟还有点说不出的俊俏。
乔镇司拉开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林琅那一低头的微笑,便又突然退了出去……司燃没提防,被乔镇司狠狠地踩了一下脚。
“怎么不进去?”
乔镇司摇摇头,“有人。”他似乎从来没能让林琅那般笑过。以前不能,现在不能,未来呢?未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