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镇司每挖一下都要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如果能再见到林琅,他一定要告诉林琅,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她,虽然初次见面并不美好,可现在的林琅对他而言,就如同天使一样。乔镇司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林琅若是听到自己比喻她为天使,她的表情会有多嫌弃,可现在,他是真的希望林琅还能站在这里嫌弃他。
乔镇司选择的位置渐渐地能挖出来一些拍摄所用的道具了,有三脚架,有柔光箱,有背景板……酒店的救援队队长看到后,也开始指挥人过来一起帮忙挖。
司燃像是有了点信心一样,“你刚刚在地上写的是什么?”
“计算雪崩后……人会被冲到……哪个地点……”
“这也能被算出来?”司燃表示难以置信。
“当然。”乔镇司虽然与司燃说着话,但两人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过。不管是什么救援,时效都是最关键的,所以疏忽怠慢不得。
酒店派来的救援队已经支持不住了,开始分拨休息,也只有司燃和乔镇司,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直在不停地挖挖挖……救援队队长叹为观止,用日语感慨道,“厉害,厉害,真是厉害。”
专业救援队在大使馆的努力之下也终于搭乘着直升机到达了现场,经过测量后发现救援队如今寻找人的位置十分正确,救援队队长也没有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只说是那边金头发的小哥选了这里,大家也就跟着开始挖了起来。
柯总那边等不到消息,一直坐立不安,也犹豫着要不要往公司发一份声明和通知。
可就在柯总六神无主的时候,林琅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柯总,怎么了,听说出事了,我这个小仙女才走了半天就没有光环笼罩了吗?”
柯总觉得是自己太过伤心了才出现了幻觉,竟不明所以地朝着林琅拜了拜,“求求你,平安回来吧。”
林琅后退几步,闪躲瘟疫似的避开了柯总的“朝拜”,“到底怎么回事?”
等柯总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林琅是真的时,他才一把死死地抱住了林琅,喜从天降地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林琅有些嫌弃,推了推他,“哎,真是脏死了,你离我远点,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动手动脚的。”
这时候,不管林琅说多么难听的话,柯总都觉得宛如天籁,他抽抽搭搭地问清楚了林琅的去向,这才知道林琅早起无事,本来是想跟着雪千臣一道去拍摄的,后来却在出了酒店后的岔路口恰好碰到了酒店的厨房去采购食材……拍片林琅见得太多了,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可采购食材林琅还没见过,又听说镇上有不少古着店,林琅于是迫不及待地下来换了车子,跟着酒店的人出去了,但雪下得太大了,一直到现在才赶回酒店。当然了,林琅对采购食材也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哎,我这样的小仙女还是老老实实地泡泡温泉就好,再也不要去采购食材了。”
“好好好。”柯总现在是什么都依着林琅。他到现在也才发现自己也是急懵了,要是早想起来给林琅打个电话也就不用这么着急一场了。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
柯总这才想起了虽然林琅逃过一劫,可雪千臣还是生死未卜,于是心情格外沉重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林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乔镇司也去了?”林琅倒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给乔镇司打电话,可电话那头只有冷漠的女声说不在服务区。林琅的脸色铁青铁青的。
“对,我看着他跑出去了,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应该也去雪崩的地点了。”
林琅直跺脚,“这个疯子,添什么乱。”
后来,真正添乱的是林琅,大呼小叫地要去雪崩现场,可酒店里的车子大多被派去了现场,只余下一辆下午才回来的厨房的采购车。
“那就开那辆去。”
酒店的主管很为难,这时候再去出事地点,人越多,越是添乱。
柯总正给峰叔打着电话,向他报了平安,而此时的峰叔已经叫马场老板径直把他送到机场了,一接到柯总的电话后,知道林琅还活蹦乱跳的,登时有些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从买票的队伍中退了出来,扶着墙壁,走得很缓慢、很缓慢,挨到了休息区,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好,还好……太好了……”峰叔那样一个墩硕的男人坐在机场里抹眼泪实在是太惹眼了。过往的行人纷纷地向他行注目礼,可他却浑然不觉。
等柯总挂了电话,林琅已经擅自拿着柯总的钱包在和酒店主管讲条件了。她一心以为,没有钱搞不定的事。可日本这个国家,该有的规矩却从不会被废除,也不会为任何人开特例。所以即使这位主管负责接待林琅时很热切地表达了自己对林琅的电影作品的喜爱,这时候也还是寸步不让。
酒店主管接待过的中国客人不少,简单的中文交流不在话下,“林琅小姐,现在我们必须确保你的安全,不能再去出事地点,会有二次雪崩的可能性。”
“二次雪崩?那我更要去了。”林琅只怕自己去得晚了就再也见不着乔镇司了。如果能再见到他,自己不会再故作姿态地试探他,也不会再口是心非,她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没有道理的那种喜欢,再也放不下的那种喜欢。
酒店主管不懂林琅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耐着性子解释道,“林琅小姐,现在我们不能再去现场……专业救援队已经到达了现场,非专业人员很快会返回酒店的。”
“那不行,说吧,到底多少钱你才肯去。”林琅手上攥着的是刚刚从柯总身上摸走的钱包。
柯总挂了电话,眼见着酒店主管已经被林琅纠缠得目瞪口呆了,终于上前解围道,“你无非就是想联系一下乔镇司而已,出事地点没有信号,但是有对讲机,我让酒店工作人员让你联系一下他,如何?”
林琅摇头不答应,“我不是想联系他,我是想见他一面。”想亲眼确认他还活得好好儿的。
柯总和酒店主管于是轮番上阵轰炸林琅,而林琅把柯总钱夹里的钱也全都掏了出来响当当地拍在了桌子上,可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林琅气得快掀桌子了。
林琅最后是被柯总挟持着回了房间,“你呀,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那边暂且很安全,要不然早就有消息传回来了,知道吗?你活着的消息也传到救援队了,放心。”
可救援队那边是分秒必争,所以队长只是简单地朝着大家说了句,“之前的信息有误,一共是十二人遇难,大家加油。”一开始的十三人,后来的十二人,不管是乔镇司还是司燃,都没有想到过那个幸运儿会是林琅。
林琅坐立难安,峰叔的电话也追过来了,嘱咐她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交给柯总办就好。
可林琅已经想得越来越多了,听说救援队好久没传消息回来了,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二次雪崩全军覆没了?那个人可没什么超能力啊,就算能一手拎起一个人又怎么了,面对雪崩,也只能无处可逃。
林琅给乔镇司的手机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她终于坐不住了,自己偷偷地溜出房间,没人带她去,她自己去就好。她的目标就是那辆厨房的采购车。
日本通行右舵汽车,林琅坐进驾驶室后,熟悉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心翼翼地点火。可酒店还是有人发现了她,林琅已经不管不顾地开着车子横冲直撞地冲了出去,撞歪了酒店的后门“越狱”而行。
“乔镇司,你要是敢有事,你就死定了。”
柯总是事后才知道的,他真是急得捶胸顿足,自己怎么能放林琅一个人在房间呢?她怎么样的脾气,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柯总一时也不敢联系峰叔,公司上层也已经知道了这事,但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什么。现在林琅又横生枝节,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安生。
林琅记得雪千臣对她说过,那有活火山冒出热气的地方,就是他们拍摄的地点。本来林琅是要去看看活火山的,可最后还是被镇子上的古着店吸引了注意力,竟然逃过了这一劫。既然她注定要逃过这一劫,那乔镇司就不该有任何意外。
林琅的油门一路踩到底,凭着记忆往活火山的方向开着车。可雪始终是太厚,右舵汽车也开着不大顺手,林琅的车子竟在雪坳里搁浅了,无论她怎么发动车子,也没有动弹得了。
林琅气得蹬了一脚车轮,把汽车撇在那里,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几乎齐腰的雪朝着活火山的方向走去。
乔镇司啊乔镇司,我来见你一面,你可要好好等着我。
救援队那边已经陆陆续续地挖出了《费加罗》的摄影团队了,一共十人,也都还有呼吸,只是经过初步诊断,都已经被冻伤了。直升飞机火速把这些人运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进行急救。
救援队的人有些松了一口气,只剩下两个人了……可乔镇司和司燃却像是疯了一样,救援就是和时间赛跑,跑赢了,伤害可降到最低,跑不赢,什么最坏的打算便都有可能。
终于,雪千臣也被挖了出来。他的脸红得诡异,心跳已经很脆弱了,现场的医护人员开始进行紧急救治,并下了诊断,说他很有可能会患上失温症。
乔镇司与司燃并不关心雪千臣如何如何,只想着林琅到底在哪儿。两个人疯了似的还在继续挖……不停地挖……手上有了血泡已经伸不直了,缠上纱布继续挖……不停地挖……
救援队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强行劝他们去休息片刻,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铁锹柄上雪水混着血水往下流,而乔镇司的脸上,泪水混着雪水,咸咸的,竟结出了两行冰晶来。
林琅,你到底在哪儿?冷不冷?
酒店那边眼看着是追不上林琅了,只好联系了救援队,救援队一听有人不顾劝阻从酒店里跑了出来,也没再听之后的话,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之后却还是派了人老老实实地朝着那人来的方向去找了。
柯总绝望地坐在酒店门口,这次就算是能从日本好好儿地回去,他怕是也想考虑退休了。救援队那边说了,雪千臣已经救回来了,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只是冻伤比较严重,情况还很危急,能不能脱险,暂且不知。
林琅……这个林琅……事已至此,柯总已经想不出任何骂人的话了,只想林琅能安安全全地回来。
救援队的人接到林琅的时候,林琅已经冻得双腿和双脚知觉全无,只知道十分机械地抬脚、跨脚,一见到有人来了,立即身子瘫软了,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有些松动了。她没吃过这样的苦,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一腔热血会持续很久,可现在这热血都凉了大半了,虽说还想见乔镇司一面,可远没有踩下油门的那一刻那么强烈了。一路走来的时候,她怕乔镇司出事,也怕自己出事,好在都没有。
林琅听着救援队人员生硬的汉语和手势比划,总算是弄明白了雪千臣他们已经被救了出来,而救援队还在寻找最后一名失踪人员。
这最后一名失踪人员,对救援队的人来说,与之前被救出来的十一个人一样,豪无差异;可对乔镇司和司燃来说,那最后一个人若是没救出来,那之前拼了命救出来的十一个人也就全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