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那天排了一整天的戏,吃喝都在片场,小文和峰叔一直陪着她。可她每每拍戏时却总觉得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所以有些容易走神。导演挥挥手喊“卡”,“林琅,你休息会儿,等会儿再拍。”
林琅冲着和自己演对手戏的郑树安略微点点头便走开了。
导演毫无厉色,只有些担心林琅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会不会耽误拍摄进度。林琅也不似其他演员一样谦逊,明明知道是自己耽误了拍摄进度却也毫无表示,只黯然退到阴凉处去了。
导演喊来峰叔,“林琅这是怎么了?这几天一直不在状态。”
峰叔自己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就从那天林琅凭空消失了却又很奇怪地出现在了酒店后,林琅就是一副总有心事的样子。可无论问她什么,她都是不说。
“小文,你知道什么吗?”小文包揽林琅的起居,房间也就在林琅的隔壁,更何况与林琅还是同龄人、同性人,所以峰叔以为小文会知道些什么事。没想到小文也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哎,林琅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哪里会什么事都对我说呢。”
“这倒也是。”小文退到林琅身边去了,给她拿了水和少许零食,又小声说了点什么,可林琅却也只是摇摇头。
林琅就着小文的手喝了一口水,零食还是原封不动地被小文拿走了。她只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想了想用手遮阳走到了峰叔身旁,“上次硫酸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现在人不在北京,特意让人去查这事,就太露痕迹了。所以我也就和柯总说了一声而已,暂时北京那边还没动静。”
林琅稍稍一点头,终于开口说明了自己今天的异状,“我总觉得这片场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林琅就是他的祖宗,自然得服务周到。
林琅其实也说不大清楚,“好像有什么人在偷偷看我……我担心是……”
峰叔和林琅都算是从爆胎事件中捡回性命的人,听林琅这么一说,心中也一紧,“你放宽心,我去多调几个人来。”
“好。”林琅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那天下午,剧组正清场为拍戏做准备时,柯总找来的一队保镖到了,个个都人高马大的,一身黑西装外加黑色墨镜,往那儿一站威风赫赫。剧组的人却看得傻了眼,不懂林琅这是唱的哪一出。
导演也很狐疑,于是找峰叔商量,“峰叔,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峰叔不像林琅那么难相处,朝着导演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实在是情况特殊,还请导演通融通融。”
峰叔是圈内出了名的会做人、会做事,导演想起了林琅刚来新疆时险些出车祸,也就没再说什么,但坚持保镖要离剧组远一点,免得误了拍摄。
“一定,一定。”
众人还没能消化得了这保镖一事,剧组里又来了个人,惹得大家更为惊诧。
“什么?姚灵儿又回来了?”林琅气得把手机一下子甩出去老远。小文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去捡回来。
峰叔已经赶来现场了,示意林琅别冲动。
林琅强自镇定下来后想起了自己和凌欢篪的约定,心里不对味,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可电话却一直没打得通。
林琅气得直哼哼,导演也只得开解道,“没办法,凌氏现在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者。他说谁来,谁还能不给面子呢。”
“宁老师也什么都没说?”宁老师在圈子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林琅不信他能任由凌欢篪往剧组里塞一个连台词都说不利索的人。
导演耸耸肩,表示肯定,“不过你放心,你俩的对手戏我和宁老师基本都改了,所以……所以……”
林琅一个人闹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加之姚灵儿不管多远见着林琅,都早早地低头、鞠躬,但什么话都不对林琅说,如此一来,林琅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动她,但嘴上还是没饶过她,“拜你个头啊拜,又不是死人了。”
姚灵儿唯唯诺诺的,也不敢说话。
等凌欢篪下了飞机,看到了林琅的未接来电,知道她打来是为了什么事,所以回了个短信,“协议不变。我自有安排。”多余的话,凌欢篪一个字也不想对林琅说。自己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了。
林琅见他既然说“协议不变”心里也就安了心。
姚灵儿二进组乖觉了不少,虽然拍戏还是没表情、动作僵硬,但好歹台本能一字不错地走下来了。导演偶尔来了兴致还会指点她一二,但也仅止于此了,谁都不想和林琅为此事红脸。
中场休息的时候,峰叔过来很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怎样?”
“还是不太好……”林琅眉头轻蹙,她的表情忽然又变得狠戾起来,“尤其是姚灵儿居然又来了,凌欢篪他早晚有一天得付出代价。”
峰叔也只得安慰她,“我让保镖们都四散开去找了,你放心,要真有人不怀好意,肯定提前揪出来。”
林琅没再说话,可这拍戏的地方树多不说,还总是坑坑洼洼的,谁知道哪里指不定就藏着个什么人呢。
没一会儿有一段骑马戏,林琅虽然状态不佳,但也坚持没用替身。她在拍戏这事上始终有自己的坚持,所以导演也同意了。
林琅古装戏拍得不少,特意去进修过骑术,虽然算不上一流,但在明星里头算佼佼者了。这一点倒是让林老爷子颇为欣慰,难得地觉得林琅也算是有点将门之风。
林琅翻身上马,与郑树安饰演的男主角诀别。郑树安在圈子里算是林琅的长辈了,还曾和林琅的母亲合作过,表演功力也是一流,当即就泪盈于睫,嘴唇微张,林琅狠狠地别过头,面色凛冽,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就嗖地一下狂奔了出去。一旁的摄像师开着机车跟拍林琅骑马的镜头,车速渐缓后,摄像师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摄像机,回头冲导演做了个ok的姿势。
可等摄像师再去看林琅的时候才觉得奇怪,林琅一直没有减速的意思,几乎已经快跑出众人的视线了。
导演和峰叔也注意到了这一状况,忙拖住驯马师问,“怎么了?这马是不是有问题?”
驯马师莫名其妙,“不会啊,马怎么会有问题呢?我都看得好好儿的呢。”
导演心焦地望着只剩下一个小点点的林琅,当地的地陪忽然站出来说道,“可不能再往前去了,那之前可是魔鬼城啊!”魔鬼城是当地人对那一片荒漠的通称,沙丘多且移动诡异,鲜少有人有胆量独身进去。
导演和峰叔交换了一个眼神,束手无策,一向在圈内待人温柔的峰叔竟冲着驯马师发起火来,“你驯出来的马,究竟有没有问题,自己不知道嘛?”
驯马师一时间也没什么法子可想,还是副导演脑子转得快,开来了道具车,“快上来,先追上去再说。”
驯马师第一个跳了上去,峰叔和导演自然都要跟上的。众人已经看不见林琅了,也只能凭印象朝着林琅消失的方向追去。
导演本想安慰一下峰叔,可一开口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峰叔现在只希望能尽快找到林琅。姚灵儿刚进组就出了这样的事,这让峰叔不能不往凌欢篪和姚灵儿身上想。可万一真的伤到了林琅,凌欢篪又有什么好处呢?要不然就是姚灵儿处心积虑地要报复林琅使了坏。
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林琅还是不见踪影。
峰叔气得狠狠地踢了车子一脚。导演也是面色凝重。林琅要是这时候出了事,《凌天记》拍不下去是肯定的了。他可还听说林琅的爷爷是个狠角色,到时候自己这一组人指不定在圈内都混不下去了。
林琅在马儿冲出去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马儿的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马脖子,心中慌张起来,果真无论她怎样发出停止的信号,这马都像是疯了一样,只顾往前奔跑。
林琅连眼睛都不敢睁了,双腿夹紧马腹,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真是流年不利,等回了北京,该去庙里烧柱香才是。
“快跳下来……快跳……”林琅疑心自己已经半只脚跨进了天堂的大门,要不然怎么会听得见乔镇司的声音呢?
“快跳,前面就是沙丘了,来不及了。”
“咦,没想到进了天堂,你说话倒是利索了嘛!”
joe这下是真的着急了,纵身一跳抱住了林琅的腰,费劲地想把她从马背上带下来。可林琅却还是死死地抱住了马没撒手。尽管如此,马也始终没减缓速度,一路冲进沙丘之中,一脚踏空,终于把joe和林琅一并甩出去了好远。
林琅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腿蹭着厚厚的沙子蹭得好疼,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她也要等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整个人躲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是乔镇司。她终于放下心来,还往乔镇司的怀里躲了躲。
两个人骨碌骨碌地滚出去好远才终于停了下来。太阳把沙子炙烤得发烫,joe抱住林琅从上头一滚之后,皮肤上许多地方都被灼伤了,一时间竟血肉模糊。
除了轻微的擦伤,林琅感觉不到还有什么大碍,于是又生龙活虎起来。她浑然不像刚受过巨大惊吓的人,一拳锤在joe的肩膀上,“你怎么来了?可以啊,每次都能赶上英雄救美……”
joe忍不住疼得龇牙咧嘴,表情痛苦万分,看得林琅直撇嘴,“有这么疼吗?”她这嘴巴真是闲不住,“能让我帮忙检查伤口的,你还是头一个,真是替你感到荣幸!”她扯开乔镇司已经擦破的衣服检查伤口,只见后背上血迹斑斑,几乎能看见翻出来的肉。
林琅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涌,躲在乔镇司的后背又轻轻地锤了一下他,“你忍着点,我想办法给你处理伤口。”
joe没做声,这漠漠荒野,哪里能找得到处理伤口的东西呢?就连水都没有一滴。他只觉得越来越头晕目眩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勉强想朝着林琅挤出一个笑容来,却还是一头栽倒了。
林琅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喊不醒他,拖不动他,无奈之际只能脱下戏服暂且帮他遮挡阳光了。
林琅自己热得满头大汗,这个能一把抱起自己举得高高的人,应该也能一把把自己的世界举起来吧?
所以他怎么能在英雄救美之后就撒手不管了呢?
林琅没察觉到自己滴滴答答地哭了起来,扯下腰带想把乔镇司的伤口擦干净,可她连一点水都没有,还真是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乔镇司的后背上鲜血淋漓得混着砂石,哭得越发委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