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让厨娘在旁指导着,我来做,不满意就倒掉,这回总算色香味过关。”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从锅里捞面条他都没技巧,手还被烫了个小泡,厨娘要去盛,他还不许,从洗小葱开始,他都亲力亲为,不许旁人帮忙,这才能承载他满满的心意。
惯用山珍海味,已无甚惊喜,这碗他亲手做的面,倒能令她吃得热泪盈眶,算不上十分美味,却是饱含心思的,蛋花与葱花覆在汤面上,油珠晕开,漂浮在碗中,清淡淡,又香喷喷!
福康安这样的贵公子,自然从未下过厨,这回能想到给她做面,特殊的礼物,也算十分惊喜。
明珠就着筷子轻挑长寿面入口,而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她。明珠这才反应过来,面,只有一碗。
“你就做了这么点儿?”
“是啊!怎的?不够你吃?”夫人饭量变大了么?
“够我吃,可你呢?”
“看着吃得开心,我就饱了。”
故意曲解的明珠微呶唇,“意思是说,你看到我,不吃就饱了?”
“是啊!”机智如他,怎会掉她坑里,“因为秀色可餐啊!等你吃完,我帮你消化消化……”
“又来?”明珠实在怕了他!
“很快你便要回京了,到时候我又得做和尚,所以得趁现在,让我吃饱些,以备往后回味。”
回回总有他的道理,明珠说不过他,不过这个提前庆贺的生辰倒是令她满意之至。
随即挑了一筷头面,亲自喂给他,“你一口,我一口,我们都长寿!”
夫人满意,便是对他最大的鼓励,“你若喜欢,明年我还给你做长寿面,好不好?”
她当然愿意,可又担心,“明年我生辰之际,你能回去么?”
“当然!”夫人也太小看他了罢?
“难道你认为,我一年都打不了胜仗?等我降服了那吴八月,他们那些虾兵蟹将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握上她手,福康安保证道:
“你且放心,为了你明年的生辰,我也必须得凯旋归去!”
“那就好。”他打仗的本事,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那边多瘴气,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会的。”微抿唇,他抬手,覆上她脸颊,笑得格外宠溺。
奈何啊!许多事,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
三日后,杨芳带领侍卫护送明珠、茉雅奇、德麟、云川等人回京。
临别一拥,眷恋忽生,蔓延心房,勒得他心头一疼,“明珠,要不……莫走了,我……舍不得你。”
夫妻几十年,他还能面不改色地当着众人面说出这样的情话来,真的不害臊么?
明珠已然红了脸,心底与他一般不舍,“我也不愿离开你,然而府上有变故,不得不回啊,大伙儿都整装待发了,我再不走,岂不是折腾人么?
再者说,回京也是为了德麟,如今他已近十五,皇上让他进宫当差历练,你忙着战事,我得跟他回去,也好敦促教导。“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略感惆怅的福康安只得松开怀中人,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她。
一阵风吹来,明珠拨弄发丝时,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落,立在身后的乌尔木刚想去捡,却见主子已俯身,不由想起他两人初见那一幕,识相的不去掺和。
福康安亦是忆起初见,拾起帕子递与她,“姑娘,你的手帕。”
迎眸而来的他笑意清浅,看得她一阵儿恍然,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回过神来,明珠失笑道:“多谢公子。”
夫妻俩这般配合,见证过这一幕的乌尔木忍不住感慨,“当年若是这般客气,也不知会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谁说得准呢!也许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许,缘分命定,怎样都能相遇。
而此刻,明珠只想对他说一句,“幸甚有你。”
如此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得福康安喉咙一紧,挽住她的手,亲自扶她上了马车,
“等我。”待她上了马车后,掀开侧帘时,他望向她,如是说。
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海回旋着,他的声音,就是勇气,富察府,她一定会打点好,不会让它乌烟瘴气!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夫君的归期。
京中的晴蕙自然知晓明珠欲归来,那又如何?老三,还想和老二争?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有备而回的明珠,才不在乎什么排行,她有更大的筹码!
再次归来,她必须端起架子,不能再对晴蕙有一丝客气忍让,
“这些年,辛苦你打点富察府,如今我回来,你也可歇一歇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就不劳弟妹费心。”晴蕙端着茶盏,坐在当年太夫人的位置上,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俯视着明珠。
唇角微翘,明珠轻易地将自己摆在了不得已的位置上,
“我也不想费心,奈何,这当家主母的担子搁在这儿,我不得不操持。”
一旁的多罗走近明珠,满目欣喜,暗叹三嫂好气势!
明珠会意一笑,她知道多罗和四弟都不会争什么,现今孤立无援的,是晴蕙,而她,还洋洋得意而不知处境窘迫。
主母?这个位置是她的!这也是她在二爷去后唯一的希望,晴蕙怎允许旁人与她争夺!
“你什么意思?当初太夫人去的突然,来不及立下任主母,那么,长幼有序,自然由我担任。”
“你怎的知晓太夫人未立?”自信一笑,明珠提醒道:
“你莫忘了,太夫人临去前一晚,陪着她的人,是我。”
果然有秘密?还是在炸她?晴蕙试探着问,“太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立着太累,明珠坐了下来,丫鬟为她奉茶,她却摆了摆手,现今没心思,等解决了晴蕙,再细品不迟。
明珠一直不语,晴蕙不免心急,冷嘲热讽,“有话直说,除非你是在诳人,才需要花心思想着如何扯谎!”
看不惯的福长安帮腔道:“三嫂既然回来,自然会说明白,二嫂何必急于一时?怕什么呢?”
“谁怕她?”晴蕙逞强,故作冷静,“我是不想让她妖言惑众,故弄玄虚!”
有必要么?倘若太夫人那时候真的选了晴蕙,明珠也不会去争抢,乐得自在,大不了住别院去,福康安的家业多的是,但既然太夫人信任她,她就不敢辜负太夫人的期望,该争必不让!
“太夫人那时候找我,当然是说,这个家,往后由谁来做主。”
“别说太夫人选中了你!”晴蕙才不信!她的舅母会选择外人当主母!
为何不能是她?说得好似她不配一般,难道她就配?明珠一句话将她无情否决!“定然不会是你。”
多罗忍不住道:“也不可能是我,我的性子太毛躁,所以只能是三嫂。”
“凭什么?”晴蕙怒指他们,恶声控诉道:“你们串通一气,故意打压我么?”
“凭这祖母绿翡翠扳指!”松开交叉互握的双手,明珠镇定地将左手反转示人,
但见大拇指上的翡翠,绿得浑厚亮泽,套在无名指与小指上的金镶红宝石镂空护甲熠熠生辉,华美夺目!
晴蕙认得,在场所有人都认得,这翡翠扳指,正是太夫人常戴的那一枚!
有了这个,看她还怎么嘚瑟!多罗上前一步,向晴蕙炫耀道:
“富察府每一代当家主母的信物,此刻就在三嫂手上,你还不服?”
“不!我不信!定然是被你偷了!”晴蕙在太夫人离世后,翻查了许久,都寻不见这枚扳指,居然会在明珠手上!
“偷?”她可真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会像你一样,做这种下三滥之事?”
“没有证据!”晴蕙一口咬定,
“当晚只有你一个人陪着太夫人,兴许是你趁着太夫人昏迷不清醒之际,拿走了她的扳指也未可知!”
明珠微微一笑,早猜到她不会轻易相信,胡搅蛮缠之人,怎甘心屈服?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扳指你不信,还有遗书。”
“遗书?”她怎么不知遗书一事?“不可能!太夫人没有遗书留下!”
无知的女人!“你没瞧见,不代表不存在。”
明珠随即唤了声,“煦嬷嬷,将太夫人的遗书请出来。”
煦嬷嬷应声称是,转身进了内堂,片刻后,便捧着一方盒子,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疑惑里,宣读了遗书:
“三子福康安之妻,阿颜觉罗·明珠,品行端庄,素善尤孝,特立为富察家族第五代当家主母,传祖母绿翡翠扳指为证。
癸丑年四月初六,子时。那拉·瑜真书“
这遗书的时辰,是在太夫人去世前半个月,太夫人早就有准备了么?晴蕙愣怔当场,难以置信!走过去紧盯着遗书看了许久,才确定那是太夫人的大印!为何?一切都不在她掌控之中?
"煦嬷嬷,当时我也问过你,太夫人可有留遗书,你只说她老人家去得突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如今又凭空蹦出来这劳什子遗书,只怕是你们伪造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