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几人乔装打扮,出了城,赶往杭州。
云霄自然不可能加入天地会,连越便将她安排到他师娘那边,在武馆中给人做饭。
他这师娘有个女儿,名唤莫鸢。丈夫也是天地会的人,却在三年前死于官兵之手,是以连越不敢说出云霄的身份,只说是韦堂主的一个表妹,如此一来,众人看在韦堂主的面上,也对她格外照顾。
用晚膳时,莫鸢时常给连越夹菜,过后云霄打趣问他,
“你那个师妹,可是对你有意?”
连越一怔,难得涨红了脸,“莫瞎说!她的丈夫我也认识,曾经共事过,我怎么可能对人家的妻子有意思?”
“可她丈夫不是去世了么?”为何不能呢?“你们江湖儿女,还计较这些?”
“我这辈子是不打算成亲的,既入天地会,朝不保夕,也不想祸害哪家女子,免得再让人守寡,岂不可怜?”
“说得好似挺有道理,”云霄轻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没有真正爱上哪个女子,若是爱了,便一心想娶。”
“也许罢!”他也不懂,漂泊江湖,从未认识思考过自己的感情,习惯了孑然一身,便打心眼儿里害怕被束缚。
晚上,莫鸢的举动便印证了云霄的猜测,她似乎在旁敲侧击的询问,云霄与连越的关系。
若不是在乎,怎会想知晓呢?看来这莫鸢,真的对连越有意,
“我只是韦堂主的表妹,跟着他来了杭州,与连大哥,并不相熟。”本就不熟,她可不想让莫鸢误会什么,只想安稳过日子而已,树敌就太傻了。
“我看他,待你很好啊!”
“连大哥心地善良,待谁都这样罢!也许是看在我表哥的面儿上,才对我客气些。”
云霄的话,并无纰漏,且神色自然,莫鸢也就信以为真了,让她安心在此住下。
一直做丫鬟的云霄,实则并未做过什么粗重活,明珠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在府里真如半个主子一般,所有丫鬟都对她甚是尊重,各种巴结讨好,
所幸她很有分寸,并未骄傲自满,做什么过分之事,除却当初与嘉亲王有过联络之外,真没做过对不起主子之事。
活了大半辈子,如今突然离开夫人,到了陌生之地,她只能小心谨慎的过活。
戴在发间的簪钗在落水时已然丢失,但耳环,手镯,项链之类的都还在,这些皆是明珠赏赐于她的贵重之物,怕被人看到怀疑她的身份,她便将这些收了起来,希望能平静下来,过着新的生活。
偶尔也会觉得对不起夫人,让她一直担忧愧疚,但她深知,福康安对谁都可以放弃,唯独不会放弃他心爱的女人,是以,他一定有法子,安慰好夫人。
而她,也可以放下包袱,过自己的生活,也许,他年有缘,还会重逢。
二月,福康安又率金川的土司入朝觐见皇帝。他的姑表兄弟恒秀当时正任吉林将军,因为采集人参、府库货币亏缺和扰民等原因被人揭发罪状。
乾隆即派福康安前去审判定罪,结果他给恒秀论定了轻刑。
当年台湾一役,福康安偏袒恒瑞有情可原,毕竟,恒瑞的母亲是先皇后富察氏的亲姐妹,同为福康安的亲姑母,
但这恒秀与恒瑞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照理来讲,与福康安算不得血缘至亲,但自小一处长大,也算有些情份,是以福康安才想从轻处理,蒙混了事。
奈何恒秀之罪早有人弹劾,吉林被他管理的乌烟瘴气,乾隆怎肯轻易罢休,严厉指责福康安袒护自己的亲戚。
随后又派和珅前往复审,和珅又是瞻徇情面,将就完案。
和坤与福康安虽然素来有嫌隙,并不和睦,但毕竟同在官场上做事,得遵守官场规则,如这般可大可小能伸能缩的案子,又有着扯一半动一圈的关系,当然能弥缝就弥缝了。
个个都没能认真办案,仗着宠信胆大妄为!乾隆不肯罢休,即令军机大臣缮写饬谕,拟定福康安、和珅徇私枉法之罪。
然而这两人可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文武重臣,阿桂等军机大臣意存瞻顾,迁延观望,并未即日拟旨进呈。
乾隆震怒,又将一干军机大臣集体处罚!
随后亲自判决,令将此案首犯诺穆三拟斩,抄籍家产入官,托蒙阿发往新疆,恒秀交宗人府拟罪。
福康安、胡季堂、松筠、和坤及参预审理此案的阿桂、王杰、董诰等人皆交部议处。
本是小案一桩,却因福康安有心庇护表兄,众臣又想给福康安面子,导致众多军机大臣被牵连,和珅违心替福康安说好话,亦未能幸免,暗叹失算!
丈夫被赏赐褒奖惯了,偶尔被训斥一回,明珠心里就不踏实,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笃定,皇帝对他的惩处不会太严重。
但晴蕙沉不住气,忍不住在旁火上添油地嚼舌根,
“上回袒护恒瑞,这次又包庇恒秀,三弟真是不长记性,惯爱维护亲戚,可别因此连累咱们富察家!”
拨弄着项间垂下的珊瑚珠子,明珠抬眸斜向她,悠悠开口,气定神闲,
“瑶林不是没记性,而是根本不在乎,他办事,自有分寸,富察家,终究也得靠他来庇护支撑,说什么连累?呵!二嫂若是怕被连累,不如搬出去住罢!”
居然敢在她面前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子!她凭什么?晴蕙不服气,疾声反驳道:
“太夫人临去前可没提要分家,你凭什么让我搬出去?”
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珠面露不耐,仍是顾着风度,好言提醒道:
“既知晓你还是富察家的人,便该明白什么叫荣辱与共,少在那儿说三道四,传出去叫外人笑话!”
一个弟妹,也配训斥她?不服气的晴蕙直言不讳地斥道:
“明珠,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莫忘了,我可是你二嫂!”
凌厉的眸子扫向晴蕙,明珠仅有的耐心似乎也被她的给脸不要脸耗光,
“也正是因着二哥,你才多活那么多年!如若不然,我早就送你去见福珠隆阿,向他额头认错了!”
福珠隆阿!这四个字,于晴蕙而言,是一生的噩梦!“你……”
“我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罢?”如今太夫人已仙游,明珠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所幸摊牌也好,
“晴蕙,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约你去花园,让你将德麟错认成福珠隆阿,二哥又恰巧赶来,皆是我一手安排!为的就是让二哥认清你的真面目!”
她还以为,那是老天的惩罚,原来,所谓的巧合,不过是阴谋的设计!顿悟的晴蕙颤抖着手,指向明珠,肝胆俱颤的控诉着,
“原来是你!明珠,你好歹毒的心!若不是为此,二爷也不会一病不起,你是罪魁祸首,是你害了二爷!”
她以为这样推卸责任,明珠就会愧疚么?过度的心软是懦弱,而明珠,早就摒弃了软弱!
“一切后果,皆缘前因。若不是你先动邪念,害我儿性命!那么你还是我从前最亲密最信任的二嫂,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业果。归根究底,都是你的心魔惹的祸端,自食其果罢了!”
其实晴蕙早就感觉到,明珠已经知晓了真相,只是从未捅破,今日才晓得,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一早,她就被算计了!而明珠的沉着冷静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被丈夫宠坏的小女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是自己低估了明珠啊!
如此一来,她必须为自己谋后路才是!
七月,福康安又被调任云贵总督。原本定了死罪的恒秀,又被改罚为在家闭门思过。
冬月,严寒之际,乾隆特赐黑狐大腿褂于福康安。
至此,之前的惩处又一次不了了之。
由于清廷在湘黔苗区实施“改土归流”的政策,屯田养勇,苛捐杂税,欺压苗民,乾隆六十年正月时,吴八月与石三保等人各自起义,重创清军!
随后,起义军队伍迅猛增加到十万人,被派去镇压的湖广总督与湖南提督纷纷战败!
清廷大为震惊,立即于二月十四,指令急调云贵、两广、两湖以及四川等七省兵力,由云贵总督福康安、四川新任总督和琳统兵,分成两路开赴湘黔边对苗民起义军进行残酷弹压。
大敌当前,吴八月于三月二十四在天星山,与石柳邓、石三保、吴半生等人商议反清大计,吴八月被推举为“吴王”,带领苗人抗争到底!
石柳邓率起义军围攻正大营、嗅脑营、松桃厅三个城池。
福康安的大军开到四川后,清军与苗族起义军进行了激战,先后解了三座城池的围!
因战绩卓著,乾隆特赐其三眼花翎的顶戴,以资鼓励!
三眼花翎,曾是福康安的梦想,放眼乾隆一朝,除宗室王爵之外,并无大臣得赏三眼。
福康安的阿玛傅恒,当年征战缅甸,收服猛拱之际,乾隆欲赐三眼孔雀翎,以示褒宠,傅恒恳请待功成后再用。奈何最后军队染上瘴病,缅甸虽然求和,到底未能如愿攻克贼巢,
乾隆碍于众臣舆论,只好收回赐予傅恒的三眼花翎。
是以,今次福康安得此花翎,便是当朝臣子首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