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我几天功夫,理该赔偿!”从不空手而回的香儿在背后嫌弃地瞥他一眼,抱怨道:“我在楼里只陪客人喝茶唱曲儿,一日也能得不少银钱呐!这怎么算?”
说到最后,这藩台烦不胜烦,勉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掂了掂钱袋,香儿撇撇嘴,不甚满意,但少些总比没有强!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连云霄都从下人处听闻福总督是断袖一说,明珠得知此事,讲与他听,福康安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不悦的他立即问云霄是听谁所说,云霄不敢明言,支支吾吾没回答。
知他要兴师问罪,明珠替她解了围,“下人们本就嘴碎,茶余饭后闲话罢了,兴许并无恶意,你也莫再追究。”
需知三人成虎,福康安最恨旁人无中生有,“这样的浑话一旦传开,于我威望有损!”
“原本只是闲言碎语,过几日没人提也就都忘了,你若强行追究,反倒会让他们以为你是心虚才恼羞成怒,左右我知道你不是断袖就好了!”
直到明珠上前握住他手掌,与他微笑撒娇,又温言细语说了许多,他才软了心肠同意作罢。
私下福康安又交待常运,警告府里人,若在乱嚼舌根儿,必然要他一辈子开不了口!
迫于总督之威,下人们不敢再大肆议论,加之福康安与明珠十分恩爱,下人皆看在眼里,一两个月之后,也就没人再提。
盛夏六月,明珠已有五个月身孕,时常稍微动一动,便热得冒汗,福康安命人备着冰镇瓜果,她也不敢多吃,生怕腹中孩儿受不住。
丫鬟给他二人扇风,福康安怕不济事,又打开手中折扇为她送清凉。
睡在躺椅上的明珠困顿不已,“不必管我,我想睡会子,你也歇着罢!”
“想睡到帐中,莫睡这儿,睡久了腰板疼!”
“好罢!”明珠随即起身,福康安扶着她去床上,陪她午休,为她扇了会子,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她睡醒时,瞧见睡梦中的他还握着扇子在手中,轻轻拨开他手指,拿下折扇,好让他睡得轻松,却见他眉头紧蹙,眼皮微动,十分痛苦的模样,料想该是做了噩梦,明珠赶忙推了推他,将他唤醒,“瑶林,瑶林……醒醒!”
“嗯?”听到呼唤,福康安朦胧睁眼,忙问她怎么了,她只道没事,“瞧见你皱眉,以为你做了不好的梦,才唤你醒来。”
想了想,福康安这才忆起,方才的确是梦到了不好的情形,明珠问起,他却不肯说具体梦到什么,只说记不清了。
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时常令人感觉很真实,一睁眼只记得有个梦,却如何也记不起梦中的情形,深有体会的明珠只当他是真的记不得,未再深究。
实则他记得很清楚,才刚梦见明珠临盆时难产大出血,吓得他惊魂未定,幸得她及时叫醒了他,梦中那种将要失去她的感觉,痛彻心扉!
这样的梦太不吉利,怕她恐惧,他才不愿多说,翻身又眯了会子,待稍稍清醒,两人才起了身。
地方盐政、铜政向来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而那些盐商,自然得与总督疏通关系,虽说上头一再下令禁运私盐,但往往还有人为赚银子而冒险,此等情形,官与商心知肚明,盐商惟有讨好,才能令上头睁只眼闭只眼。
这不今儿个福康安便被几个大小盐商请了去,丰盛晚宴过后,时辰尚早,他又被请到了灯火通明的清媚楼。
左右除明珠以外他不会碰别的女人,也就大方应邀,听听曲儿,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免得又被人说是断袖!
刚一进去,但见厅中宽敞而热闹,一群男人围在那儿起哄,顺着他们仰望的方向看去,福康安瞧见二楼栏边端坐着一人,本该笑脸迎人的风尘女子,却眉间藏愁,似有心事。
巧的是,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熟,但福康安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一旁的常运提醒道:“爷,她不就是上次那个藩台送来的女子,叫什么……香儿的!”
“哦!”经他一提,福康安不觉恍然,原来是她!遂问身旁人,“这般起哄竞价是为何?”
领头的大盐商之子乔二公子为他解惑,“这清媚楼的女子,常会被公开竞价,抢她初夜呢!底价不一,凭女子样貌而定,一般都是一百两起步,再往上抬,听说这个香儿,是三百两起步。”
原来如此,只听那边人群中不时叫着,“五百二十两!”
“五百四十两!”
原是二十两一抬价,福康安暗叹不够刺激,真没意思!想当初为讨明珠欢心去争那夜明珠时,他们可是十万两的加价!
随行的另一位盐商公子人盯着香儿,色眯眯道:“长得确实标致啊!”
当真是没眼色!暗暗戳了他一肘,乔二少看向福康安询问道:“大人若是瞧得上眼,不如我去安排……”
福康安尚未出声,乔二少伸出一根手指,随从会意,当即高声喊道:“一千两!”
声如洪钟,震彻全场!
众人皆侧目,齐齐望向这边,乔二少是嫌这样叫价太慢,才一口抬高,于他而言,一千两实在不算什么,左右如今不敢明目张胆的行贿,倘若可以买下这女子的初夜送与他,也是个好路子。
楼上的香儿见状,惊诧万分,这……这不是福康安嘛!他不是瞧不上她么!却来捣什么乱?
人群中有人不乐意了,“都是这样加价,图一乐呵,你凭什么不按规矩来?怎么?显摆自个儿富有啊?你有本公子富?我爹可是开金铺的!云南贵州都有我钱家的店铺!云南巡抚还是我舅舅!”
原是孙士毅的外甥!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猖狂的很呐!福康安嗤笑一声,负手不愿理会。
乔二少上前与那人打了声招呼,“钱公子,须知一山还比一山高,”
这盐商之子他自然认得,钱大少横行惯了,甚少将人放在眼里,但乔翼梁此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惹,只因他知道,乔翼梁与盐帮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牵连甚广,他也怕自个儿一旦结下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钱大少心里虽有顾忌,面上逞强依旧,“乔二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跟我争?”
乔二少正待说话,忽闻福康安开了口,“不是他跟你争,是我。”
“你?”钱大少心道:不是乔翼梁那就好办多了!不由提了提嗓门,趾高气扬地呵问,“你爹是谁?你叫什么?”
“我?”被人审问的感觉实在奇妙,福康安顿觉好玩儿。
盐商公子不由暗叹,这人真是愣头青,仗着自个儿老子有些钱财便目中无人,得罪了贵人而不自知。
福康安也不恼,故意谦和笑道:“我叫瑶林,我爹嘛!是参军的。”
“压根儿没听过!”钱大少不屑嗤道:“无名小子,也敢跟我争女人?”
楼上的香儿看不下去,提着裙裳急急跑了下来,嫌弃斥了他一声,“钱大少有眼无珠么?这是咱们云贵总督,福制台!”
“什么?蒙谁呢!”钱大少打量着福康安,怎么也不信香儿之言,“总督?毛头小子,连胡子都没有,还当总督?”
都提醒了,他还胡言乱语,香儿顿感无奈,走近他压低了声又道:“他叫福康安,先皇后是他姑姑,他是皇上的亲侄子!没胡子照样当总督,你赶紧闭嘴,兴许还能保命!”
那钱少爷一听这话,咽了口唾沫,半晌说不出话来,“不……不是罢?”
立在一旁看戏的花姨得知福康安的身份,暗吃了一惊,赶忙命人去搬来椅子,笑呵呵恭请他入座,“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您请坐!别累着啊!”
这新总督上任几个月,却从不去烟花柳巷,难怪花姨不识得。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一听说这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是云贵总督,皆感惊诧,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撩袍倚座,福康安看向钱少爷,“现在还要与我竞价么?”
虽然他一向仗着他那巡抚舅父的势去欺压旁人,然而总督大过巡抚,今儿个实在不敢造次,撇了撇嘴,钱大少忍气吞声道:“既然福总督喜欢,那我就让给您咯!”
福康安轻哼一声,才起身,忽听有人唤道:“香儿,香儿!我带银子来了!”
香儿闻声,赶忙望向门口,一见来人,喜不自禁迎上前去,“封廉!”
“香儿!”那人气喘吁吁,似是一路匆忙。
转悲为喜的香儿微嗔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过会来,我必不会食言,”虽然迟了些,终究是赶上了,封廉只期望能让她躲过今晚的劫难,“我带了五百两,够不够?”
“这……”
看她迟疑为难,封廉心下一凉,“怎么?不够?”
“五百两够什么呀?”花姨嫌弃地瞥了封廉一眼,抬手示意,“这位爷已经出了一千两买下香儿一夜!”
香儿不情愿地看向福康安,福康安瞧着他俩,似乎明白了什么,方才瞧她紧锁眉头,大约就是在等此人罢,“你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