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明珠回了自个儿房中,留喜塔拉待在前厅候着。
云霄怕明珠心里难受,忙劝她,“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喜欢喜塔拉那样的女子,指不定她是诳人,夫人万莫被她骗了。”
苏果义愤填膺,抱怨道:“她什么都想抢!以为全天下都该让着他,夫人可以将首饰让给她,丈夫可不能让!”
明珠也不是一味忍让懦弱之人,此刻的她并不相信喜塔拉之言,只等福康安回来处理。
忙完公事回府后,福康安径直回房,坐在堂中的喜塔拉瞧见他,笑呵呵出门来迎,“表哥!”
瞧见是她,福康安面露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有要事。”喜塔拉低眉浅笑,“再说,你是我表哥,我为何不能来你府上?”
她自以为风情万种,在福康安看来却是矫揉造作,不耐问她,“怎么?难道麟趾有事?”
“不是我哥,”喜塔拉看着他,羞涩一笑,“是我们的事。”
他跟她?挒了挒身子,福康安目光嫌弃,“什么事?”
“我有了身孕,两个月。”
眉心微蹙,唇角微动,福康安脸色不大好,默了半晌才问,“与我何干?”
“你忘了?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在我们府上与我哥哥饮酒,醉了便留宿在那儿……”他居然还问与他何干?喜塔拉上前,挽住他胳膊,“表哥不会是得了便宜却没胆子认罢?”
提起那一夜,福康安十分懊恼,嫌恶地挥开她不自量力挽向他的手臂,眸眼冰冷,“我不记得。”
喜塔拉指着自个儿腹部道:“孩子就是证明!”
戏文都没这么巧罢!福康安烦不胜烦,对她吼道:“打了!我不要!”
他居然要她打掉?“这可是你的孩子!”
福康安才不承认,“只有明珠怀的才是我的孩子!”
他好狠的心!走投无路的喜塔拉只好出言威胁,“表哥果真如此无情,就莫怪我告到姨母那儿,让姨母做主!”
“随你!告到皇上那儿都行!”福康安最恨威胁,却也不怕威胁,“我早就说过不会纳你为妾,纵然你耍手段趁我喝醉投怀送抱也无用,拿孩子威胁更是愚蠢至极!”
未料到福康安如此固执,竟不看孩子情面,喜塔拉暗叹失算,又不甘心就这般罢休,“好!咱们走着瞧!”
她居然闹到府上,也不知明珠是否知晓,福康安正烦闷,一转身瞧见明珠正立在东边月门处,定定地看着他,而后转身。
福康安暗叹不妙,赶忙追了上去,
“明珠,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见她不言不语地向前走着,福康安跟在身后继续道:
“那日我在麟趾府中,他说起想把他妹妹许给我一事,我当时就拒绝了,而后他又留我喝酒。
终归是表兄弟,前面已经拒绝,驳了他的面子,喝酒一事若再不应,说不过去,我便勉强留下,想着以后尽量不去他家,除非喜塔拉出嫁,免得尴尬不是。
尽了兴,醉了酒,感觉有人扶着我,我以为是乌尔木,也就没在意,可等我醒了,却发现……“想起当日的情形,福康安只觉恍若一梦,
“发现身边有个女人,但我真的没有一丝印象!我明明记得我倒床就睡了,我也不知那晚究竟是怎样,回来也不敢跟你说,怕你生气,没想到……”
这几个月喜塔拉毫无动静,他也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哪料今日这女人会突然寻来,还说有了身孕,福康安甚感烦躁,唉声叹气,而后又对她道:
“明珠,我还是那句话,绝不会纳妾,你放心。”
当时喜塔拉说孩子的父亲是福康安时她还不信,如今他竟没有否认,看来喜塔拉说的都是事实,真是讽刺啊!
亲耳听到他说起此事的来龙去脉,明珠的心蓦地一疼,痛楚传到嗓喉处,堵得她难以喘息,为何到了此时此刻,他还能义正言辞的告诉自己他不会纳妾,是自欺?还是欺人?
“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让我的心往哪儿放?”看着院中被风吹落的秋海棠,明珠忽然笑了,
“心就不该放在旁人那儿,还是锁起来安稳。”
明明秋高气爽,她的笑容,却是那么凉。
让心爱的人伤感,福康安愧疚难当,上前拥住她以誓决心,“明珠……我这辈子只爱你,即便真的醉了糊涂了,睡了旁的女人,我也不会爱她,不会要她!”
没有推拒,明珠任由他抱着,“别说了,本属常情,你不必解释,不必惶恐,不必保证,我不会计较。”
闻言,福康安惊喜地松开她,凝望着她笑问,“你肯原谅我了?”
却见明珠看向他,缓缓开口,“有妻有妾很正常,何况她已有了你的骨肉,这不正是太夫人所期待的么?我没有孩子,没有资格生气阻止。”
说得好似理所当然,福康安却怕极了她这般淡漠的眼神,“明珠……你别这样,我倒宁愿你哭闹骂我!”
“有什么意思?”她懒得去闹腾指责,觉得毫无意义,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忙罢!”道罢,明珠转了身,关上房门。
封闭的房中,卸下伪装的明珠顿感无力,依着门框滑落在地,她告诉自己不在乎,不要计较,为何眼泪还要不争气的溢出眸中,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心痛,许誓言的人没有错,错的是轻信的人。
倔强的抹去眼泪,她不愿看到懦弱的自己,站起身来,洗了把脸。
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儿,福康安也不敢贸然进去,怕惹她动怒,便唤来丫鬟进去陪着她,“千万看好夫人,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汇报。”
两个丫头领命进去,却见她正在认真地绣着香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果不觉讶然,“夫人,您……没事罢?”
明珠也不抬头,继续做些手中活计,“有什么事?”
轻轻推了推她,云霄示意苏果莫再提,只对明珠笑道:“哦……没事就好。奴婢的香囊也没绣好呢!奴婢陪夫人一道绣罢!”
“嗯。”应了声,明珠未再说话,云霄坐下来陪她做活儿。苏果问她午膳想吃什么,她只道照旧。
且说喜塔拉回府后脸色并不好,见状,麟趾问她,“怎么?他还是不肯?”
瞧她闷闷不乐,也不回话,只是走向桌边斟茶自饮,麟趾便明白她并未心想事成,“我说过你不该铤而走险,万一他不认账,岂不有损你清誉?”
麟趾好心的规劝在她听来却成了风凉话,“你别管,我自个儿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就不明白,嫁给呼特仑有什么不好,你却不愿,偏要自找麻烦!”
喜塔拉心道麟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让他去嫁,他自然觉得男人都一样,实则千差万别!
“呼特仑与瑶林根本没得比!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瑶林年青有为,深得皇上赏识,他日荣光无限,我若进入富察家,对咱们母家,对哥哥的前途都有利无害!”
麟趾从未这般想过,“咱们一母同胞,我即便想高升也不想牺牲自个儿的亲妹妹啊!你也瞧得出来,瑶林不同于一般的男人那样好色,纳妾成群,你这样,万一……”
“没有万一!”喜塔拉坚定道:“后路我都想好了,只要你帮我瞒着,莫拆台就好!”
她为何偏要一意孤行,“喜塔拉!”
不想听他再啰嗦,喜塔拉不耐道:“哥哥忙你的罢,我先回房了。”随即转身离去。
这一天,似乎特别难熬,午后,趁苏果去后厨端药之际,云霄适时劝道:
“夫人,少爷对您如何,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想必您也十分清楚,这次他醉酒犯错,必是无意,纵然喜塔拉有了身孕,少爷也是不许她进门的,夫人您就原谅少爷一次罢!”
云霄只看到眼前,却忽略了以后,明珠却是看得通透,“现在不许她进,那以后呢?等她生了孩子抱着孩子来找,他还不认?即便他不认,太夫人能不认?”
那必是没完没了,到时她又能如何?拦着不许她们母子进府?太夫人必定会说她不够大度。又或者看她进门,两人共侍福康安?
以往没有把心交给他时,他纳不纳妾,纳几个都无所谓,可如今,她说不在乎也只是自欺欺人罢!
一想到这些,明珠便觉头疼,见她蹙眉扶额,云霄忙上前为她按捏。
待苏果端来汤药时,明珠却不肯再喝,以往她愿意为他生孩子,便可忍受这苦味儿喝药调理身子,而今喜塔拉都已怀了他的孩子,她又何必再强求?
傍晚,天阴得令人压抑,明珠独自一人去往后院亭台,想让大风吹走纷繁的思绪。
当初不敢接受他,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会有意外,会失去。
后来被他的真诚打动而接受,没多久又是这般,也许这不是福康安的错,但她仍是无法承受这事实。
男人本性么?她才说了相信他,将自己的心托付于他,转身老天就无情地给了她一耳光,她还能相信什么呢?上天当真是吝啬,始终不肯让一个人太幸福。
乌暗的天边传来轰隆隆几声闷雷,明珠忽然很期待能来一场暴雨,转瞬间,豆大的雨点开始下落,哗啦啦雨势愈加凶猛。
走下亭子,明珠立在雨中,任雨水打落在脸上,有些刺痛,她却甘愿,想以此麻痹内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