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暗叹福康安看得倒是透彻,“人与人的想法大相径庭,当初我是看她被太夫人胁迫,觉得她无从选择很可怜,才放她出府,好过自由生活,而今她又想方设法回来,我实在不能理解她。”
“所以那时候就该让我一剑了结了她,也不至于今儿个给二嫂添堵。”
他无心之言,竟令明珠心生愧意,“算来倒是我的错了。”
不过是说旁人,她竟想到自己,自觉道错了话,福康安轻抚她肩膀,柔声劝解,“不需自责,你当时也是好心,我们也不是神算子,谁也料不到后来之事。”
心知他是宽慰之词,明珠也不好再为此继续纠结。只见他又躺下,枕着手臂跷着二郎腿,望着帐顶悠悠道:
“额娘不让二哥摆酒,二哥便打算明儿个去外面酒楼摆,宴请同僚。二嫂还不知情,若知道了又该窝火。不过二哥向来多情,对灵芝一时新鲜很正常,能不能长久留住二哥的心,就看她的本事了!”
家中一妻二妾,他还不满足,“唉!”
“你叹什么气?”歪头看见她这般懊恼的模样,福康安只觉好笑,“人家纳妾,瞧把你气的!”
旁人之事,明珠本不愿多做评判,只是二嫂是好人,看她委屈流泪,明珠也跟着难过,不由叹息,“男人都是朝三暮四!女人于他们而言,不过玩物。”
“哎!哎!”福康安闻言当即坐起身来看着她,很是不乐意,“你这一棒子打得远啊!把我都带上了,我有朝三暮四么?”
谁提他了,明珠白他一眼,“我说男人又没说你!你起什么哄?”
这比提他更严重!“敢情我不是男人?”揪住她一句话不放,福康安借机翻身将她压住,“我得让你瞧瞧,我是不是男人……”
明珠忙去推他,“是是!”
“还未尝到你便说是,太过敷衍!”
回回他都有理由来折腾她,明珠早知反抗无用,只能由他。
十月初八这一日,福隆安果然带了灵芝到酒楼中大摆宴席。
原是几日前,福隆安又去别院找灵芝时,灵芝却不许他亲热,一问才知,她有了身孕,这本是喜事,而她却面露愁容,
“二爷,你找人开副药,将孩子打了罢!”
福隆安闻言大惊,“怎么?你不想怀我的孩子,不想跟着我了?”
“奴家当然想,可是……难道我就这样一直藏在别院中,肚子一天天大了,又不能时常见你,爷是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万一哪个嘴长的泄露了风声,再被太夫人,二夫人知晓,岂不是要将我连孩子一起打死!”
想着自己艰难的处境,灵芝不由低泣,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福隆安一阵心疼,
“你既有了我的骨肉,我自然会接你入府,好让你名正言顺的与我住在一处。”
他虽这般说,灵芝却是担心,“可我是被太夫人赶出府的,她怎会容我再回去?”
“太夫人虽然严厉,然而现今你怀了她的孙子,她怎会不顾念。你且放心,此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胎便是。”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宴,而今重回富察家,却不再是丫鬟,而是以九门提督福隆安妾室的身份归来,还怀有子嗣,灵芝大可昂首挺胸,再不必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傍晚时分,裁缝拿来才做的几件新袄呈与福康安,福康安让她试新衣,明珠不愿,只道晚上洗漱后再说,他便自个儿先试穿,丫鬟才系好扣子,便听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二姨娘过来看望三夫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明珠不悦道:“我有什么可看?她何必巴结我?该讨好二嫂才是。”
“你若不想见她,我替你打发她走。”
明珠点头,福康安便去往院外。
外头有风,吹起奢华的玄狐围领,衬得剑眉星目的福康安愈加俊逸非凡,雍容华贵。
院中的灵芝抬首看着他,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却对她不屑一顾,走投无路的她,惟有去做他二哥的女人,如今的她,锦衣华服,珠翠满身,容貌莹润,却依旧赢不来他一丝注视。
“我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你回去罢!”福康安瞧她的眼神仍是高高在上的藐视。
灵芝尽量温笑道:“初来府上,我给姐姐带了礼。”
福康安吩咐丫鬟收了礼,“我会转告你的好意,慢走不送。”
道罢便进了屋,没再多看她一眼。
灵芝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回屋后,福康安对明珠道:“她给你送了礼。”
“搁着罢!”
福康安打开一看,是对玉镯,成色中等,也就百十两的样子,“必定是今儿个摆宴时那些人送的贺礼,单指望她,怕是身无分文。”
随即将镯子各赏给苏果与云霄,两个丫鬟喜不自禁,她们一个月的月俸也才一二两银子,也就指着主子大方,好歹能得些赏赐。
次日上午,苏果忙完自个儿的活儿,云霄正陪着明珠,得了空的她喜滋滋去找灵芝,进了屋,苏果笑道:
“灵芝!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灵芝闻言,不大高兴,“苏果,你现在不能直呼我名字了。”
她很介意啊,苏果忙低头致歉,“哦!抱歉,我是看见你太开心了,忘了规矩,该叫你二姨娘才是。”
怕她心里多想,灵芝又解释道:“我今时的身份不同往日,你这样唤我,怕那些丫头们乱嚼舌根儿,你也知道,我本是丫鬟出身,底下肯定有人看我风光而不顺心,万一她们因此找你麻烦,挑你的刺儿,倒是我的不是了。”
原来如此,苏果听罢十分感动,“多谢你为我着想。”
灵芝拉起苏果的双手亲切笑道:“我们是好姐妹嘛!当然要互相扶持。”说话间,瞧见她手上戴的镯子好生眼熟,不由变了脸色,
“我送给明珠的镯子她赏给了你?”
“不是夫人赏的,”灵芝如今得了势,还肯真心待她,苏果感念旧情,自然不会瞒她,“夫人并未过目,三爷看了一眼,就赏给了我和云霄。”
福康安到底是不待见她,连她好心送的东西也不放在眼里,直接赏给了丫头们!灵芝心恼却也不明言,遂换了笑脸对苏果道:
“左右你是我最好的姐妹,这镯子给了你也算肥水不留外人田,我还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呐!就等着见着你了再给。”
如此盛情,苏果心中一软,然而她却不是个贪得无厌之人,连忙摆手拒绝,“不必了,有这个镯子我就很知足了,我又不是主子,要那么多好东西做什么?”
灵芝笑道:“留着将来当嫁妆呀!”
苏果害羞一笑,“八杆子打不着的事,莫要瞎说取笑我!”
又坐了会子,苏果怕主子找她,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苏果嘱咐她,如今有了身孕,千万当心,得空会再来看她。
苏果这丫头果然最心善,灵芝心想,现在也只能拉拢她才最放心。
十月十二,福康安为着明珠即将到来的生日操心不已,“十六就是你生辰了,合该好好庆祝一番。”
怎么叫好好庆祝?明珠甚感忧心,“你想如何?”
“大摆宴席啊!”
“别!”就猜他要这么说,明珠是不稀罕,“不就一个生辰,吃碗长寿面也就罢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你嫁过来的头一个生辰,当然要办得热热闹闹!”福康安是不愿她受半点委屈,“一切由我来操持,必不让你费心。”
“铺张浪费,我不许。”
福康安无视明珠的拒绝,“旁的我都依你,此事不行,我已然决定。”
他怎能这样擅作主张,不顾她的想法,明珠转了身,板了脸道:“随你,到时候你一个人陪他们热闹好了,我是不会出门。”
“哎,生气啦?”福康安忙凑过去解释道:“我是在乎你才想给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
“你认为好的我并不一定喜欢,”明珠最反感费心应酬,“我不喜热闹你不知?”
“知道,可是……”看她如此坚持,福康安只好退步,“那好罢!只办家宴,咱们一家人坐一桌,为你庆贺,这样你总同意罢?”
“那又得喝酒,”明珠想想都觉头疼,“我不想喝,最好莫要告诉旁人,他们不知晓,过去了也就罢了。”
为了让她答应,福康安将心一横,夸口承诺道:“这样好了,到了那天,不管谁敬酒,我都替你喝!好不好?”
云霄在旁劝道:“夫人你就答应罢!少爷真心诚意为您,您不能辜负啊!”
这丫头会起哄,福康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你看云霄都感动了,你还无动于衷?”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随意罢!”
那就是同意了,福康安心下一喜,决定暗中开始张罗。
十月十六这一日,下朝后的福康安并未去户部,直接回了府。
正巧明珠正在用朝食,他也坐下喝了些粥,而后,福康安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纸折了一半,明珠不明所以,“这是?”
"呃……“说起这个,福康安似有些难为情,抬眼望向窗外,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那什么……闲来无事,写了一首诗,打算送与你,作生辰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