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鲁深浅跟肖颖准时来到平安街。
刚拐进街口,就看到前方老宅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和及膝长外套的高瘦男子,戴着镶金边眼镜,面容清俊,脸色青白,正慢悠悠吸着烟吞云吐雾。
鲁深浅将车停下,解释:“颖小姐,这里便是池家的老宅。前几年修订门牌号的时候,池家老宅排列平安街一号。隔壁便是欧阳家的老宅,不过他们的四合院偏大,多了一进。”
“哦哦。”肖颖往前探望,猜测:“那人就是你说的池二少——池玉海吧?”
鲁深浅答是,道:“可以下车了。”
肖颖一边下车,一边忍不住调侃:“好富贵的名字哟!”
鲁深浅憋不住大笑,转身绕过来。
“颖小姐不知道,池家大少的名字更显富贵——池宝财。”
肖颖差点儿笑出声:“果真是富贵十足!”
鲁深浅领着肖颖往前走,台阶上的池玉海瞧见他们,忙将手中的半根烟扔掉,皮鞋迅速碾一下,大跨步奔下来。
“深浅!来啦!”池玉海嘴上跟鲁深浅打招呼,眼睛却惊艳打量肖颖,“这位便是肖家的大小姐吧?”
鲁深浅忙做介绍:“这是我们大房的颖小姐——肖颖。”
肖颖大大方方伸手:“池先生,你好!我是肖颖。”
“不愧是肖家人!”池玉海竖起大指姆,赞道:“这气质这气派这倾城倾国的容
貌——万里挑一!”
肖颖微笑道:“谢谢,你过誉了。池先生你果真如深浅所言,一表人才,口才非凡!”
“哈哈哈!”池玉海大笑,手用力拍几下鲁深浅的背,“他是我好兄弟,自然说我好。”
简单寒暄过后,池玉海没耽搁,直接掏出老旧的铜制钥匙打开锁头,双手用力一推——只见门庭宽敞,石砖铺地,庭院深深,虽然残旧不堪,却依稀能见昔日的风光大气。
鲁深浅率先走进去,提醒:“颖小姐,小心脚下。”
“好。”肖颖踏步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门海”。
池玉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踱步凑近,发现大水缸里的莲花早已经枯死,缸里干涸,除了一些干巴巴的淤泥外,一点儿水汽也没瞧见。
他忍不住自嘲起来:“难怪我会一穷再穷,原来财气都没了!”
鲁深浅眼神躲闪,低声:“你们的老宅多时没来打扫照料,这几年的秋冬季都非常干燥,缸里哪可能有水。”
“都只是心理作用罢了。”肖颖笑道:“所谓的‘水’便是‘财’,顶多适合种庄稼的人,其他地方不见得都如此。倘若水通通都是财,那住海边的人不早已富可敌国?咱们内陆地区哪里能住,该早些搬海边才对。”
池玉海哈哈大笑,道:“颖小姐说得有道理!确实都是心理作用罢了。听说我爷爷
当年为了买这个大瓷缸做‘门海’,找了足足大半年才选中这大家伙。小时候我每次跑过,总得拨弄一点水出来,弄得地砖上湿哒哒才过瘾。我老爹每次看到都会骂我,说不能漏水漏财,水即是财。倘若真能有财,何不直接去河边横截一条渠进后院,弄再大的水缸也不够呀!”
肖颖和鲁深浅都被他逗笑了。
池玉海带着他们一路参观,一边做简单解说。
“我们这院子只能算两进,不过前面的院子偏大一些,算起来能有四百多平方米。隔壁欧阳家比我们多一进,但他们的院子偏小一些,大概是五六百平。”
“我小时候这边还非常热闹,前后都住着人。欧阳家的几个哥哥姐姐比我们大,一个个都非常文静斯文,我比较淘气,喜欢抓弄他们。他们忒怕我扔小石头扔青蛙过去,偷偷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哪吒闹海’。”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呀!人走楼空万事空,我们搬远了,他们则搬得更远,甚至远到国外去了。我们要卖老宅,他们也要卖……”
前后参观一遍后,肖颖又问了好些问题,池玉海一一作答。
鲁深浅在一旁补充:“颖小姐,池家在斜对面的胡同口还有两间老房子,池老先生他们作古的时候都在那边,这边只做过丧事。”
“嗯。”肖颖点点头。
鲁深浅又道
:“现在帝都的楼开始高起来了,尤其是新建的私人楼盘,越建越高,最高的都有二十层了。”
池玉海脚步一顿,好奇问:“颖小姐,你如果有兴趣买下的话……你会将它重建成什么?实不相瞒,这附近都是四合院老宅,离市中心不远,暂时不能建成高楼。这附近都是砖面街面,地基一钻一搞,这一条街其他户人家估计都会住不下去。”
肖颖眸光微闪看着他,等待他继续。
池玉海微窘,扯了一个笑容。
“我们家虽然不住这边了,但以前大伙儿街坊邻居住一块儿,进进出出总会打招呼,互相照应什么的。现在大半的老邻居都还住在这边,你如果要挖地基搞成那种十来层的高楼,恐怕咱们这笔买卖做不成。”
鲁深浅为难蹙眉,转而看向肖颖。
“不。”肖颖微笑摇头:“混凝土高楼不适合这种文化底蕴深的地方,我不会将它建成高楼。传统的古风建筑更值得宣扬传承,不该鼠目寸光简单粗暴只图住面积大的。”
池玉海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笑开了。
“颖小姐才是真正的识货人!我是老帝都人了,我也就喜欢这样的老建筑!”
鲁深浅松了一大口气,看了一下天色。
“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不如去路边找个老茶馆喝茶继续聊一聊?”
肖颖好笑问:“今晚就是除夕了,哪可能还有
人做生意?”
“有。”池玉海解释:“前头陈大爷家开的老茶馆大年初一都会开。老大爷住楼上,楼下做生意,一年四季刮风下雨都不曾停业过。不过,地方有些简陋,颖小姐如果不介意——”
“不介意。”肖颖打断他,“我也喜欢喝茶。”
池玉海笑道:“那行!出大门口挪几十步就能到。”
关上门,上了锁,三人一道挪步往街中央的老茶馆走去。
家家户户忙着过大年,茶馆里没什么客人,炭炉上的水汩汩烧着。
一个老大爷埋着脑袋,靠在石柱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迷糊醒过来。
池玉海上前一站,老大爷瞪眼打量他,然后就哈哈哈一个劲儿大笑,骂他是泥猴子,滑溜得很,一溜十几年没瞧见。
鲁深浅领着肖颖在靠窗的地方坐下,掏出手绢擦桌面。
他悄悄瞥了池玉海背影一下,压低嗓音问:“颖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回去考虑一阵子?跟姑爷再商量商量?”
“阿博他同意。”肖颖豪爽道:“这宅子——我决定买下来。”
鲁深浅眨巴眼睛,转而低低笑开了。
“我跟他熟,一会儿让他给颖小姐算一点折扣——”
“不。”肖颖低声打断他,“一会儿等他自己开口,你是他的朋友,不好帮我开这样的嘴。”
这时,池玉海拧着一个长嘴铜壶走来,另一只手还捧着一碟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