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总站里头人声鼎沸,背着扛着行李袋的人忙进忙出。
大门外,两个电话亭外都等着好几个人。
袁博下巴微扬,道:“你去左边等,我等这边,看看谁先轮到。”
肖颖点点头,站去了左边。
袁博从裤兜里掏出几个硬币,仔细数了数,问:“打跨省电话得先投多少钱?”
“额……”肖颖摇头:“我一般都在邮局打,打完付钱。”
袁博挑眉问:“大概多少钱?一分钟?”
肖颖答:“跨省的一分钟两块钱。”
一旁有好事的大叔扭过头,扬声:“如果是近点的省份,投个五毛币就能打通。如果远点儿的,铁定得一块。如果要聊长,那得好几块!”
“哦!”袁博数了五六个硬币,转而挑出两个小点的,捏在指尖把玩着。
他个头健硕大,加上一头笔直精神的黄发,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引得好些人不住扭头看他。
袁博自顾自玩着硬币,两枚硬币仿若有了生命力一般,在他的手指尖游走来回,更是惹得后面排队的人一个劲儿踮起脚尖偷瞄。
肖颖也发现了,抿嘴低笑。
他很喜欢把玩一些小玩意,偶尔甚至能玩得像变魔术般,比如现在。两个硬币左左右右来回“钻”在他的指
尖,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精彩绝伦。
尽管队伍有些长,但不用等太久。
这年代的电话费贵得很,除非是很急的事,不然都是写信或打电报。按字算费的电报也贵,但怎么也贵不过电话。
一通电话下来,即便是近距离的也得五毛一块,所以都是简单扼要说了事,随后匆匆挂断。
袁博那边的队伍挪动得快些,很快轮到了他。
肖颖跳了过去,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他。
袁博投了币,也许是太激动,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按完了区号和号码,吞了吞口水,紧张又期待等着。
一旁的肖颖憋不住,低低嘻嘻笑了。
袁博没好气瞪她一眼,剑眉扬起低哼:“滚远点儿!”
肖颖不敢再笑他了,挪出狭窄的小电话亭,在外头晃来晃去踱步。偶尔偷偷瞄回去,只看得到袁博魁梧的笔直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会儿后,他探头出来,喊:“肖颖!来!”
她赶忙冲过去。
袁博退开一步出来,眼睛微微红了,将话筒塞给她,“叔要跟你说几句。”
“哦哦!”肖颖将粗大的话筒搁在耳旁,喊:“爸!我来了!”
肖爸爸多年没袁博的消息,此时的他仍激动不已,
嗓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他叮嘱肖颖跟袁博互相照顾,希望她下周放假后,带着袁博南下去济城跟他们团聚,住上一段时间。
肖颖为难笑呵呵:“爸,我考完试后还有事要忙。等我忙完了,我再带博哥哥回济城。”
——什么事?你都要放假了,还能有什么事?
肖颖不敢说她要去省城摸索做点儿小生意,支吾敷衍说忙完就立刻回去,不会耽搁太久。
——那你要快手脚些,我和你妈巴不得能马上就看到阿博!
肖颖“哦哦”应声,道:“等我们要南下的时候,就打电报或电话告诉你们。”
——等大概几天?你下周末就要放暑假了,对吧?暂时定十天后,行不行?一会儿我就给你们汇点钱,给你们做路费。
肖颖一听就直摇头:“不不……我是要放暑假,可博哥哥——他不一样。他还有工作,一大堆事要忙。总得等他安排出时间来,对不?”
身后的袁博垂下眼眸睨着她的小脑袋看,剑眉动了动。
这家伙,竟光明正大拿他当挡箭牌!
电话那头的肖爸爸虽然焦急看到袁博,也不好不考虑当事人。
——这样啊?那你跟阿博商量一下,让他将工作推一推。其实,如果是临时的工作
,辞退也罢。我会想办法给他找一份好工作,让他待在我们的身边,在济城落地扎根。
肖颖转了转眼睛,敷衍道:“不急,这个慢慢再商量。等我们要去济城前,会主动提前告诉你们的。”
此时,话筒里头渐渐响起提醒“话费不足,请迅速投币”的提示音,肖颖迅速补上一句:“就这么说定了,这边先挂了。”
通话很快断了,肖颖将话筒扣上去。
后方的袁博低笑,翻了翻白眼。
肖颖不经意转身,不偏不倚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眸,忙心慌心虚避开,率先溜出电话亭。
袁博则是慢悠悠晃了出来。
后方等待的人匆匆上前,将他们挤了开去。
肖颖微窘,怕他戳穿自己拿他当挡箭牌的事,指向车站的大厅。
“博哥哥,你知道去省城的汽车票要多少钱不?”
袁博一眼看穿她的躲闪,嘴角扯了扯,“这里去省城大概是四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是十块钱。听说学生可以便宜一些,拿什么学生证给售票员,可以半价。”
肖颖双眼发亮,特意跑去售票处问了问。
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硬邦邦模式化开口:“成人票十块,一米二以下的儿童半价,学生持学生证也半价。”
肖颖暗自欢喜不已,更是坚定了下周上省城的决心。
电话打完才八点多,袁博只有停工休息,从没有什么所谓的放假,还得赶去货运站上班。
肖颖道:“那边有公车站,我坐车回去就好。”
“上来,我带你去等车。”袁博跳上自行车,带着她骑了五六百米,来到公车站,道:“你小心点儿。等我找了电工,买了材料,就去老宅找你。”
肖颖张望来去,发现都没有公车的踪迹,忍不住好奇问:“博哥哥,早些时候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都知道是跟我说的话,那你打听做什么?”袁博鼻尖轻哼,反问:“你打着小主意,不也没肯让我知道吗?”
肖颖嘻嘻偷笑。
袁博大长腿一蹬,径直离开了。
肖颖目送他离去,见他拐弯的时候,扭过头来看她几眼,才徐徐远去。
一会儿后,公车慢慢开来了。
肖颖随人潮挤上车,坐了十几分钟后下车,步行回了老宅。
刚到小巷口,便听到一道熟悉又厌恶的大嗓门:“小颖!小颖!这丫头,该不会还没起床吧?星期天不用上课就卯足劲儿睡!小颖!快开门!姑姑来了!”
肖颖看着大门外的胖墩儿姑姑,嘴角的笑容瞬间凝滞,俏脸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