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里,大家坐成一圈正在闲聊,猜测着明天要分派的活计。
杨玄听他们聊,心里也在默默地盘算。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帐篷外面传来了巡营官兵的呵斥声。
“入夜了,噤声!”
“大声喧哗杖三十!”
“随意走动杖五十!”
“有闹事搅乱营中秩序者斩!”
没人再敢发出一点声响,整个大营中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咳嗽声,都是捂着嘴闷声轻咳。
太静了反而睡不着,杨玄躺在草席上,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破旧的草席难以抵挡土地的潮气,一会一翻身。
此刻他最想念的就是现代社会酒店宾馆里厚厚的床垫。
冲个热水澡,躺在上面,简直是享受。
现在这样席地而眠,真是要了命了。
像烙饼一样来回不住的翻身,最后杨玄硬是把自己给折腾的困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杨玄是被阵阵臭气给熏醒的。
大营最边上挖了一排浅坑,当做茅厕。
憋了一晚上的人们冲出营帐,直奔那一排浅坑,场面蔚为壮观。
解决完了随手抓把土擦擦就算完事,再抓一把土扔到坑里,刚起来裤子还没等提上,旁边早就有人挤过来蹲下
场子中央,几口行军锅又支了起来,这回熬得野菜粥比昨天浓稠许多。
场子上臭气混杂着野菜粥的味道,一言难尽。
打到饭的人吃的呼噜山响。
吃过了饭,照旧往木盆里一扔。
杨玄也打了一份。
看着手里脏兮兮的碗,实在不想喝。
但是想到,可能不远处就有人盯着自己,比如那个小七。
就还是强忍着恶心,勉强喝了几口。
然后就将剩下的分给旁边的人,自己回营帐了。
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想什么办法,至少要能自己做饭自己吃,像这样一顿两顿可以,天天这样简直就是要了命了。
还有最平常的上厕所的问题,之前在杨家村,杨玄连卫生纸都懒得用,都是在商城里买湿厕纸用,用完了往土里一埋,那玩意在水里能被冲散,在土里能降解,最是环保。
可是现在在这个大营里,四周都是眼睛,几百人挤在一起,干什么都不方便。
人家别人上完厕所,拿个石头土块就擦了,树枝树叶就算讲究的了。
自己要是敢用纸去擦,指不定被人看到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古代哪怕最最不值钱的黄草纸,也不是能用来随意上厕所用的。
杨玄只觉得一时半刻都不能忍。
怪不得在现代社会,打架骂人的,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的,酒驾的,火车上霸座的,林林总总,开始的时候都无比嚣张。
等到了所里,一坐上那把“悔过椅”就痛哭流涕,祈求原谅。
等拘留个十天半个月的,再一出来都是肠子都悔青了。
拘留所里不能玩手机,不能看直播,不能打游戏,不能抽烟喝酒,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起床要按时,睡觉要按时,睡觉的时候不准关灯,被子不准蒙着头。
吃饭的时候到手里一碗白菜汤,汤里连点油星都没有,杂粮馒头难以下咽。
什么叫度日如年?简直就是度秒如年!
如今自己在这个军营里,跟在现代的看守所里比,还不如看守所呢。
看守所里虽然没有自由,至少还能过的像个人。
在这里,连人都算不上,跟牲口没区别。
早饭吃完,几个军官来到操场上。
按照统属关系,开始喊名字,几百人站着密密压压,看着台子上的一众军官。
台子上站着几名军官,其中就有徐天行。
唯独椅子上坐着一位,想来就是那位王总兵,王剑心了。
杨玄眼力好,个子也高,看的清楚。
王总兵大概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很有点军人的气度,身上甲胄鲜明,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手捋须然,竟然让杨玄一瞬间想起了关二爷。
可是王总兵不是红脸膛,而是白白净净一张脸。
手里也没拿兵书。
轮到徐天行了,只见徐天行往前一步,站在台子边上:“谢王庄,谢旺!”
民壮队伍里有一人出列喊了声:“在!”手里高举一块腰牌,杨玄看的清楚,跟自己那块一般无二。
“小旗官谢旺,领二十人,修补城墙。”
“是!”
“铁保村,熊兴山!”
“在!”
“小旗官熊兴山,领二十人,协防城门。”
“是!”
之后陆续喊了几个,就轮到杨玄了。
“杨家村,杨玄!”
杨玄赶紧上前一步,高举自己的小旗官腰牌,口里大声应道:“在!”
“小旗官杨玄,领二十人,出城巡防!”
“是!”
杨玄心下一松,之前还担心让自己搬石头,现在看来送礼了就是不一样,能出城巡防,活动的范围大得多。
几百人安排完,王总兵起身来到台前,声音沉稳:“哪个领了职位,便好心去做,但有差错,领队小旗官所领民壮一概军法从事,整村连坐!”
杨玄听完心里一激灵。
整队军法从事,啥叫军法从事?最轻也是打板子,严重点就是砍头。
关键还要整村连坐,这就有点太过严苛了。
再看旁边人神色,仿佛理所应当,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多人来到武邑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服完这趟杂役,村子里一年上交的钱粮减半,免丁口税。
好处哪有白得的?
王总兵说完转身离了点将台,自顾自的回去了。
台上几名把总互相笑谈几句也纷纷下了点将台。
每个小旗官领到一摞号衣,说是号衣,只不过就是一块白布片,上面写着籍贯姓名,布片四角缝着布条,能绑在身上。
每个人找到有自己名字的,绑在自己身上,这样从背后一看就知道统属。
如果一旦发生战事,战死之后也能按照上面写的通知家里人来收尸。
杨玄领的差事是出城巡防,除了号衣,还有一摞长长的羽毛。
羽毛染成黑色,每个人都绑好自己的号衣,然后把羽毛插在背后。
杨玄看了看,只有领到巡防差事的,才有羽毛,其他民壮,比如说采石头的,运送物料的,一概没有。
但是也跟正牌的边军有所区别。
营中正兵背后都是两根羽毛,他们只有一根。
颜色也不一样,正兵背后插的羽毛是土黄色,他们是黑色。
穿戴好号衣,插好羽毛,徐天行过来看了看,问杨玄他们可带了兵器。
杨玄指着大春二春,说道他们两个本是村中猎户,有猎弓短刀,其他人没有兵器。
徐天行转头吩咐自己亲兵:“去搬几件家伙来。”
亲兵转身跑开,不多会回来,手里抱了几件兵器。
铁刀,铁剑,几根扎枪。
就那么拿手抱着跑过来,哗啦一声扔到地上。
杨玄这才看清,那铁刀铁剑锈的不成样子,连刃口都没有,怪不得用手随意抱着。
扎枪头也是锈的,枪杆短的,算上枪头都没有一个人高。
“你带队出城,四下巡防吧,若是看不到城外二里的哨探,就不能再往前了。”徐天行吩咐道。
杨玄赶紧俯首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