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进了莲花池】
虽说是甜酒,喝多了还是会上头。
黎书第一个顶不住,歪歪扭扭地趴到桌子上。
简浩和佘老一起把他弄到西屋里,那边整整一排屋子都是卧房。
佘老选了最边上的一间,里面十分干净,想来常有人打扫。
更为奇特的是,靠着墙的半间屋子都是炕,简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大土炕。
炕上铺着又长又宽的席子,上面垫着软布,边上围着一圈光溜溜的炕沿,看上去既舒服又好玩。
简浩把黎书一扔,自个儿先爬上去滚了好几圈,“我也要睡在这里!”
佘老特意问道:“小公子可提前跟家人打好了招呼?”
在大土坑的诱惑下,简浩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来之前就说好了,我说我没住过王府,这次要住一下!”
佘老笑笑,并未怀疑。
官员们之间的同僚宴常常会有客人留宿,或者是酒吃多了不便行动,或者是话未尽兴夜里续桌,总之这种事并不新鲜。
简浩心虚,生怕被赶走,于是便滚到最里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佘老忍着笑,从对面的躺柜里抱出两床被褥。
老人家慢吞吞地铺好了厚实的褥子,又把棉被卷成筒状,两套挨着放在一起。
简浩眯着眼,从缝隙里偷偷看,一边窃窃地笑着,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暖暖和和的被褥就已经铺好了。
佘老轻手轻脚地端来清水和干净的布巾,然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简浩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老人家关门的动作,蹭地一下便蹦了起来。
他兴奋地在炕上跳来跳去,一边跳还一边小声叫唤——感觉就像去农家院旅游一样!
原本这个寒假他已经跟哥儿几个约好了,过完年之后就去郊区住几天,奶奶那边也打好招呼了,没成想,年还没过,他就来了大夏朝。
奶奶听到他出事的消息之后一定很伤心吧?还有渣爹,至少会有一点点难过吧?
想到这里,简浩的情绪不由地低落下来。
他光着脚跑到地上,胡乱洗了把脸,又沾湿了布巾给黎书擦擦脖子擦擦脸,一边擦还一边嘟囔着:“小爷我可真是中国好基友……绝对是天下第一!”
这家伙只顾着自恋,丝毫看不到黎书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眉头直皱。
被窝里十分暖和,还带着一股暖烘烘的味道,简浩兴奋地滚来滚去,心里一个劲儿地冒坏水。
等着王府里的人都睡着了,他就去外面探险,最好能找到那个冷面王爷的房间,给在脸上画个大笑脸!
哈哈哈哈!简浩被自己的主意给乐坏了,越想越觉得好玩。
结果,他想着想着,就给睡着了。
简浩在这边睡得安稳,却丝毫不知道,整个王府为了找他,都快要掘地三尺了。
此时,王府前厅灯火通明,平王殿下坐在主位,脸色黑得几乎能滴下墨来。
简羽去而复返,此时正在厅中急得转圈。
二管家垂着手,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让自己隐形。
大管家在外面跑来跑去,把下人们全都召集起来,细细地询问有没有人看见过简浩。
顾飞白带着府兵细致地排查,假山上、树阴里,甚至连后院的牡丹园都让他们翻着看了一个遍。
分散到各处去搜的小队一个接一个地跑回来禀报,耳边传来的全都是“某某处未曾找到”、“某某处没有”的声音。
秦渊突然站起来,大跨步地朝厅外走去。
所有人神经一紧,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
然而他刚刚走到前庭,恰好听到一位侍女细声细气地说道:“奴婢、奴婢陪少爷在偏院玩耍时,看到两位眼生的小公子朝着莲池那边去了……”
大管家精神一振,扬声问道:“可曾看清那两人的模样?”
年轻的侍女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说道:“一位、一位约摸是番邦之人,肤色白皙,头发似乎是棕色,有些卷……另一位,也、也很白……“
大管家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确定是莲池的方向?”
侍女虽然害怕,却依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简羽疯了似的朝着外面跑去,尽管他并不知道王府的莲池在哪里。
秦渊也沉着脸,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冷着声音吩咐道:“在附近仔细地找,若是没有,便把池水放干了,荷花全拔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大管家一边擦汗一边连连称“是”,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这可怎么办呢?
平西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安雅长公主的小世子,竟然在平王府上出了事!
偏偏是平王府!
想必,当今圣上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
如果他家王爷被扣上破坏邦交的帽子……接下来的事,没人敢想。
与此同时,殿前坊中书舍人家里丢了小公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明明大清早出去要去书院,晚上快要落钥了还没回来。
若单纯是中书舍人家的小公子也就罢了,更为重要的是,那可是当今圣上看中的人!
听说,年前圣上亲自下旨,把人从江南叫过来,订好了二月二一过就要送到宫里去。
没成想,上元节还没过完,人就给丢了!
平王府偏院,满池的水全给抽干了。
刚刚显出新芽的荷花也给拔了。
叽叽呱呱的田鸡全部捉出来,挨挨挤挤地圈在竹笼里。
住在偏院的小少爷被惊动,睁着朦朦胧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父王?”
秦渊却没心思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池底,直到一个个圆胖的藕节都被挖出来,还是没有看到类似的于人形的东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平王殿下,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顾飞白赶来回报,“除了佘老的院子其余全部检查了,并未找到简小世子……”
“佘老的院子?”
秦渊眼波一转,似乎想到什么,抬脚便朝着那边走去。
身后一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房门被平王殿下一脚踹开的时候,简浩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被人掀了被窝,冷嗖嗖的空气直往脖子里钻。
“唔,才几点啊?再睡会儿……”简浩闭着眼睛去抢被子。
没成想,被子没抢到,自己却被人像被子一样夹在胳膊底下,抱出了屋子。
黎书也被大管家叫起来,整个人迷迷糊糊,叫了声,“姐夫?”
大管家简直要哭了,“姐夫什么呀姐夫,您快回家吧!老相爷找不着亲孙子差点撅过去呀!”
黎书呆呆地“哦”了一声,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另一边,平王殿下面沉如水,胳膊底下夹着个大活人就像夹着本书似的,任凭那个家伙如何挣扎扭动,他的脚步却丝毫不显凌乱。
此时,他正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简羽搓着手跟在后面,既庆幸又心疼,连带着还有着说不出来的心虚。他张张嘴打算替自家弟弟求个情,然而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口。
再说简浩,原本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从炕上拎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此时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瞬间便清醒了几分,等他刚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嗖地一下,掉进了湿哒哒的淤泥里。
确切说,是被人扔的。
满院子的下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就连那位一直处在状况外的小少爷也惊讶地捂住了嘴,黑黢黢的眼睛愣愣地看看秦渊,又看看简浩。
“唔……”简浩从泥水里爬起来,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抹了把脸,睁开眼时,首先看到了满院子的灯笼,还有好多人。
耳边传来“呱呱”的蛙鸣声,他循声看去,恰好看到一只只肥壮的田鸡正在竹笼里蹦蹦跳跳。
旁边,还有堆成小山状的一大堆莲藕。
简小世子转了转眼珠,看向那个最高大、也是最严肃的人,就这样顶着一头一脸的泥水,眼巴巴地求道:“藕能不能给我点?我家没有。”
秦渊沉着脸,定定地看着他。
简浩只当他默认了,棕色的瞳孔又悄悄地瞄了眼竹笼,“田鸡也给我几只吧?辣子炒田鸡……超香的。”
秦渊的视线没有离开简浩,却对着身边的人沉声吩咐道:“派人向圣上递个话,就说简小世子前来王府赴宴,一时贪凉跌入莲池,本王倾全府之力将人救出,索性并无大碍,万望简府上下从今往后悉心教导,切勿大意。”
顾飞白应了声“是”,简羽也在旁边抽了抽嘴角,憋屈地应下。
简浩就像没听到这番话似的,棕色的大眼睛一直朝着莲藕和田鸡的方向瞄啊瞄。
平王殿下大手一挥,“立刻送去平西将军府,权当补偿!”
只值一笼田鸡外加一堆莲藕的小世子坐在泥水里,仰着脑袋呵呵地笑,“我发现你这人还是有个优点的——大方!”
秦渊两只拳头攥起来,又松开,最终,只是揉了揉酸痛的额角,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