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却如同完全隔离了外界的所有动静一般,并没有发现傅彬的愤怒,也并没有发现林楚歌的阻拦,只是继续保持着一种木然的表情,声音极轻地痴痴道:
“但一直到……她也离开了,我发现自己不敢哭,才知道,原来她让我也开始相信起这些事来了。原来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渗透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处了……她从来都没有离开我的生命,她一直都存在。无论是那二十一年分开的时光,还是……现在……”
他抬起脸来,此前灰暗如狼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是从灰烬之中陡然燃起了一点小火星一般。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星火,最后终将是要湮灭的。
林楚歌望着他的眼睛,心中不知道怎么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然而她想要努力去捕捉,却还是寻觅不到端头。
那边的陈林微微直起了身子来,一下子又回归了往日里那个严肃的中年男人模样,只嘶哑着声音请求道:“我想跟娇娇单独说会儿话,你们能够在外头稍微等一下吗?”
林楚歌没有说话,只是望向了傅彬。
娇姐跟家里的关系似乎并不算好,听
傅彬提起过,似乎是家里有重男轻女的原因,当年差些让娇姐高中便辍学。
而娇姐不仅这些年来,对于自己的父母都没有提起过一句话,就连婚礼都没有邀请她的父母到场,也不知道究竟是病逝了还是别的原因。而她素来跟亲戚也并不常走动来往。如今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傅彬有权利作出决定。
傅彬紧紧地捏着拳头,眼珠布满了蛛网般细细密密的血丝。
他盯着陈林,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谢谢。”陈林朝着他微微地躬了躬身子,继而缓慢地走了进去。
不知怎么的,林楚歌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那身影里藏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林楚歌在原地滞楞了几分钟,陡然叫了一声“不好!”,继而马上开门冲了进去。
陈林方才的一举一动,以及神态语气,再加上最后的那句话……分明是有想要寻死的意图!
都是他此前的反应太过平静,再加上娇姐的猝然离世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她的头脑这个时候也有些发懵,才使得她也掉以轻心了,居然这样被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了。
思思和傅彬对视了一眼,皆不
明白林楚歌骤然的举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对视了一眼以后,还是双双地随着林楚歌的动作闯了进去。
才推开门,思思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巴,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满目鲜红。
一支瑞士军刀直挺挺地插在陈林的胸口之上,将他雪白的西装衬衫染得通红发黑。
血液蔓延得极快,在浸透他的衬衫后,又顺着衣角流淌了下来,滴答滴答地在地板上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血迹。
在他的旁边,是脸色苍白,神色安详的娇姐。
两人的手紧握着,是生命最后的姿势。
要自己用一柄小小的瑞士军刀刺入胸膛,这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是怀揣着多么深重的决绝?
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
林楚歌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懊恼自己的反应太慢,只用指头探了探陈林的脖子,见还有微弱的搏动,只迅速地喊道:“叫医生!叫医生!”
……
在医院混乱的两天一夜过去,林楚歌疲惫地拖着身躯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陈林在抢救过后,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那一刀虽然捅往心脏,但是毕竟是自己下的手,力道
差了一些,并没有拉扯出更大的创口。
傅彬留在医院看守着他,以便照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时刻看着他,让他不要找机会继续送死。
一切事情进展发生得太快太急,像是坐过山车一般,让人恍不过神来。
在她上一次出门的时候,还满心欢喜地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好能够以最好的状态参加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好的朋友的婚礼。
不过是几十个小时过去,那个满脸幸福温柔的新娘子,还在跟她们一群女孩子嬉笑怒骂,打打闹闹的人,就已经变成了太平间里的一具冰凉毫无声息的尸体。
那个女人再也无法跟着她们一起大声地笑,对公司里新晋的小鲜肉评头论足,跟她一起到各大购物商场里疯狂血拼,再也没法穿着漂亮的低胸短裙跟她们试验男人的视线第一时间究竟是聚集在胸上还是腿上。
再也无法像是当年承诺的那样,等她回归以后继续做她的经纪人。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林楚歌在心中想着,还是想不明白,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反身锁上了门,这才用双手捂着脸,大声地嚎啕了起来。
她
上辈子经历过了太多死亡,有敌手,也有自己人,甚至连自己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却从来都没有觉得死亡是这样的残酷过。
忽而,她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稍稍抬起了头来,望向客厅的沙发。
那里如今正坐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客厅没有开灯,她也只能够看到那人的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就如同她此时此刻正在望向那个人一样。
她看着那个人影,忽而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拖着沉如千斤的身躯,一步步地迈向他,最后在他的眼前立住,轻轻地开了口:“路世骁……”
不过是这三个字出口,她便已经更为急剧地嚎啕了起来。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统统急速涌上了心头,让她整个脑袋都好似充了血。
她不想问他什么时候出院的,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想跟他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只想要抱着跟前的那个人,结结实实地哭一场。
她这些天来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了,急需要有一个港湾,让她肆意地发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