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原面上微微一惊,显然对于这个突发事件也有些意外。
但毕竟他与娇姐并不算太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低头咕哝了一句:“我发现了,你麻烦我的时候还真是理所当然。”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以最快速度从玄关柜子里头拎起了一串车钥匙来丢给她:“我这是新居,为了掩人耳目,只开了一辆破车过来,但是还能动。哝,车钥匙。”
林楚歌知晓跟这个家伙客套无异于是在说废话,如今也只是利索地拿过钥匙:“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只要别开报废就谢天谢地了。”李栋原摆了摆手,“快去吧……别忘记通知娇姐的爱人。”
听得“爱人”两个字,林楚歌的身形顿了顿,继而低沉了应了一声“嗯”,便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外。
坐入车内,林楚歌扭动车钥匙的一瞬间,也飞速地翻到了通讯录内标注为“陈林导演”的联系人,拨了个电话过去。
拨了几次,却都没能打通。
她却没有放弃,只继续持之以恒地拨着。
“嘟嘟嘟——”
不知道打了第几通,那边的电话中终于被人接了起来,却并非是陈林导演的声音,而是一个年
轻的男声,此刻明显是压低了的,听起来有些战战兢兢的:“喂?您好,我是陈导的助理。陈导现在在导戏呢,暂时不能接听电话,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行告诉我。等陈导结束后,我会转告给他的。”
林楚歌跟着陈林导演拍过一段时间的戏,自然知道那个人对于戏的痴迷和偏执。在他工作期间,是没有人能够将他从片场拉出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事态紧急,她也无法再配合这样的怪脾气,只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让陈林导演亲自接电话,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端的小助理显然也被她堪称强硬的语气给吓了一跳,继而为难道:“可是陈导明说了不让打扰,如果我现在过去的话,他会辞退我的。”
“如果你不把今天这通电话给他,他更会辞退你。”林楚歌语气冷冷的,“听我的,别废话,把电话立刻给他,造成的一切后果都算我的。”
大抵是林楚歌语气里的冷意太过鲜明认真,以至于电话那端的小助理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在犹豫了几秒钟以后,到底是将手机拿到了陈林导演旁边去。
还未开口,便听得陈林粗声粗气地骂
了一句:“滚开!我之前说的什么不够清楚吗?”
那个小助理很是委屈:“可是……”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手机一股脑地塞到了陈林导演的耳朵旁边,闭上了眼睛,俨然是一副忍辱负重听天由命的神情。
陈林骂了一句,正打算顺手将手机摔了,忽而听得手机听筒里传来一把冷静而严肃的女声:“陈导,娇姐晚期肺癌引起的脑血管瘤破裂,现在在人民路上的市医院抢救。十一楼,您尽快。”
一时间,他身子一震,急急忙忙地摁住了耳边的手机:“什么?傅娇?”
电话那端的女声对于他的激烈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显得更为冷静,一字一句地解释道:“肺癌,转移到脑部后,并发了脑血管瘤,因为休息不好加上气血攻心,所以破裂晕倒了,现在正在人民路市医院十一楼抢救。您听清楚了吗?”
“那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生死未卜,我也在路上。不过听思思说,医生所表露的意思是,即使手术成功,娇姐也有很大几率变成植物人。”
一五一十地传达后,林楚歌陡然话锋一转,定定地问道:“陈林导演,您现在
是在拍戏对吗?”
“……是。可我现在……”
陈林抬起眼来,望向一众疑惑望向自己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只觉得头皮发麻,额角隐约暴出青筋来。
林楚歌虽然正在电话这端开着车,然而听得他的声音,却好似看到了他目前的处境一般,只是凉凉地勾起嘴角来:
“我记得娇姐跟我提起过,许多年前,在您和她还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因为您对于艺术的追求,致使还怀着孕的娇姐在家中昏倒,从而失去了你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娇姐很痛苦,而您的那部戏后来拿到了最佳新人导演奖,而那部戏,也从此让您真正打入国内电影圈,成为最亮眼的年轻导演,对不对?”
她所细数的光环,如今在此时此景下说出,却都好似是重锤下的讽刺。
陈林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我亏欠她。”
“嗯。”林楚歌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否认这个事实,只是继续说道,“您现在已经有很多很多个奖了,可是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傅娇。您现在,还会如从前那样选择吗?”
她的语气很柔和平静,却足以让电话那端的陈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言
尽于此,我无力干涉陈导的选择。当初娇姐不愿意毁了陈导您的锦绣前程,我自然更加没有权利去干预。我现在快到医院了,就先挂了,您请便。”
最温柔的语气,挑起的却是最为深刻的伤疤。
“你……”
陈林才刚刚吐出一个字,电话那端的女子却当真是在通告过后,便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不给一丝回旋的余地。
他瞪大眼睛,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额角纹的那朵血红色的并蒂莲在突突突地跳着,好像随时要活过来一样。
他还记得这个纹身的来历。
傅娇流产以后,他们发生了一次有生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
她脾气是极烈的,在怒极之下,直接从茶几上抄起了一把水果刀,就要朝着他扎过去。
他没有避让,然而那刀尖到他面前时,却到底还是偏离了方向,没有扎中他的任何要害部位,只蹭过了他的额角,瞬时血流如注。
她扔了水果刀,红着眼睛对他说:陈林,你让我流了血,我现在也让你流了血,我们两之间也算是还清了。
后来,他在额角的伤疤处,纹了这个纹身。
就当做这滴血一辈子都在他的身上吧。
这是他欠下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