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楚歌想到那个在后厨里不苟言笑,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男人,想到这么个人当初挨家挨户下跪的样子,难免有些心酸。
“别想太多,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路世骁好似是发觉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平静地说道,“现在这样也很好,她真实地相信自己的儿子在随着自己变老而一点点长大,只是不爱见人而已。人总是要有个念想才能够生活下去,老板娘如今的念想,便是这个‘儿子’。”
他鲜少一口气说这样冗长的话,而后顿了顿,才愈发低了声音:“所以我一直想的是,我希望我母亲也能够这样。”
林楚歌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路世骁是在跟她解释方才在路母跟前听话下跪的事情。
其实这事原本并不必跟她说太多,毕竟这无论对于哪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大抵都是一桩极为丢脸的事情。
成年人本便应该明白凡事都得给对方留得体面,即使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伴侣,也并不例外。
故她虽然心中生气他为什么非得要这样盲从路母,但却还是决定此后封紧嘴巴,绝对不会跟他提起有关于这件事情的
任何话。
没曾想,路世骁却是主动对自己提了起来。
林楚歌戳着跟前冒着红油的小菜,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都是癔症患者,但是至少老板娘她不会做出那样……那样过分的举动。”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么多年来,心理治疗和药物都没有起作用吗?”
路母这些年来应该受到的都是国内最好也最为先进的治疗,如今却依旧疯疯癫癫,还不如跟前的粥铺老板娘看着状态好。
路世骁摇了摇头,只落下了八个字:“只能控制,无法根除。”
想了想,他又轻声叹了口气:“其实都是心病。我母亲一生克制,活得太辛苦,才无法排解。”
林楚歌望着他愈发低沉的眉眼,便知道这个家伙如今定然是又在心中责怪自己了,当即只抿了抿唇,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接下去,只是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面颊,一本正经道:
“所以有了前车之鉴,你不能够活得太辛苦。有什么情绪,找我排解就好。你身边还有我,还有小包子,还有我肚子里头的……呃,暂且取名为包子馅吧,不是吗?”
路
世骁望着她神采飞扬的眉眼,唇瓣也不觉微微弯了起来,配合着她点了点头:“好。”
见他答应,林楚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转移话题,忽而又听得路世骁说道:“但是孩子能不能不要叫包子馅?”
顿了顿,他表情诚恳:“有点难听。”
“咳咳咳……”林楚歌成功地被口中的一口粥呛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从路世骁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喜剧效果。
跟前的路世骁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林楚歌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但最后倒也没有追问,只是趁着她埋头苦吃时,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声问道:“吃完饭后要顺道去扫扫墓吗?我父亲和我兄长……都葬在山南墓园。”
他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念头,过来时候也真的只是想要带她好好喝一碗粥。
然而如今见得她在面前嬉笑怒骂的样子,他就莫名在心中泛起些念想来,想要带她去见见自己的……家人。
林楚歌原本正吃得欢脱,陡然听得路世骁这么一句话,不觉颇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睛:“咦?”
路世骁
愣了愣,而后像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只皱了皱眉心:“抱歉,我忘记了。好像有忌讳……”
他曾经不知道听谁说起过,孕妇是很忌讳去墓园这种地方祭拜的,似乎会惹上什么东西。
虽然他并不相信这些,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枉顾她的感受。
然而跟前的林楚歌却好似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只是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开始不由自主地碎碎念起来:“啊?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哦,咱们结婚快七年了,似乎也算不得快……但是这么突然?我们都还没有买好礼物过去烧给他们,他们会不会怪我们啊……”
她说得急切,然而语气却是认真的,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乍然被男友通知见家长的小姑娘一样。
路世骁望着她那红扑扑的脸颊,眼神中也不知不觉地泛出了几许温柔之色,继而口气温和地嘱咐道:“买束花过去就好,我父亲喜欢百合。旁边店就有得卖,我们不用跑。”
“好。”林楚歌语气轻快地答应了,又问道,“那你哥哥呢?也得给他带点什么过去吧?”
他当真认真地想了想:“打包一碗馄
饨吧,他喜欢这里的鲜肉馄饨。”
林楚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别人家都是送花烧纸烧房子的,再不然也是送酒,你倒好,送馄饨。我估摸着管理员来清理东西的时候,会可纳闷了。”
虽然嘴上故作嫌弃地说着,但她一边还是抬起了手来,清脆地招呼道:“老板娘,再打包一碗鲜肉馄饨!钱我给您搁在桌子上了啊!”
那在店里忙得团团转的老板娘很快便应声回头,一边热情地应声道:“哎!好咧!小姑娘胃口真好,喜欢吃的话我给你多添点儿啊!”
林楚歌眉眼弯弯,并不拒绝:“哎,好,谢谢老板娘!”
旁边沉默寡言的男人刚擦干净手,如今见着身边的中年女人笑得开心,只顺手捋了捋老板娘额间的乱发,那张古板木讷的脸上,也终于隐隐约约地浮动起了一抹名为“温柔”的笑意。
这一幕落在林楚歌的眼中,当即不觉也学着他的模样,大大咧咧地伸手将路世骁眉间不知不觉又挤出来的纹路给抚平了,继而冲着他弯了弯眉眼:“虽然总是说众生皆苦,但是如今来看,也是有一点甜的,是不是?”
“嗯。”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