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路农对于这个世界的敏感度超乎想象,哪怕只是一点不对劲都能够发现端倪,又何况是他的亲生爸爸妈妈?这些林楚歌也是在跟他慢慢相处的过程中才发现的。
但是他也就是因为太聪明也太过细腻,所以在发现人的谎言后,他并不会当面戳穿,只是默默地听着,自己承受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想到这里,林楚歌到底是妥协了,只吸了一口气,继而直截了当地说道:“好……我承认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理由和借口,我是和你爹地近期有一些解不开的矛盾。”
林楚歌其实也是第一次养育小孩子,并没有学习过什么教育学,也很少看到其他家庭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她只是在心中认为路肖农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他也应当有知情权才对。
如果为了保护他,而故意去欺瞒他,在被揭穿以后,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伤害。
与其让孩子借助某一个契机乍然面对血淋淋的真相,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告知。
更何况,凭借路肖农的智力,他想要揭露真相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林楚歌坦白以后,路肖农的面上划过一丝意外。
意外的并非是她和自己爹地感情不好,而
是意外于她对于自己的坦诚。
他知道大人的心中总是有太多太多的秘密,有时候为了自保,有时候为了自己承担,有时候为了不伤害别人,总是默默地忍受着。
而小孩子,便是他们主力欺骗的对象。
大人们似乎觉得小孩子那稚嫩的肩膀上扛不起生活的重担,所以总是喜欢用一些美好却牵强的谎言,来将一切巨石横梁都伪饰成包装着精美糖纸的糖果,好似这样欺骗就能够将压力减小一些,然而事实证明,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其实小孩子们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一块石头并不会因为外头包装着漂亮的糖纸,就变成甜蜜的糖果。
同样,一段即将分崩离析的家庭关系,也绝对不会因为父母敷衍的几句“我们很好”,就真的能够安度一生。
一味的隐瞒,只会让结果更为伤人而已。
所以他即使能够看出来大多数大人口中的谎言,也始终秉承着不揭穿的原则,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世人眼中的“乖小孩”。
然而跟前的妈咪却做出了变化。
她没有再刻意隐瞒着自己,反而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平等的个体,不再用那些精美的糖纸来糊弄自己。
仅仅只是这一点,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如此想
着,路肖农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只眼睛亮亮地看着跟前的林楚歌,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嗯!我在听。”
考虑到她自己其实也还理不顺来龙去脉,再加上从头到尾说出来有些太费时间,于是林楚歌也只挑着几个关键点说了。只是她和路世骁之间的那些事,还有很多连她自己都没能理清楚,也就没有办法跟路肖农细说。
包括自己每一次在回忆起那段缺失的时期时脑袋都会剧痛无比,并且闪过无数记忆碎片,还有曾经对于路肖农生母究竟是何人物的疑惑,以及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去做dna检测,还有她做的梦,和梦里人物的那些话。
她说得仔细,路肖农也听得认真。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一次难得的开诚布公,他们彼此都珍惜着这个机会。
待得全部说完以后,路肖农才点了点脑袋,终于是坦诚地说了:“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妈咪。在爹地还没有告诉过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是当时全家都刻意不提起这件事,所以我也不敢说。”
“后来我去问了爹地,问他为什么我可以叫您‘妈咪’,但却不能承认我是您的亲生孩子。爹地只跟我说,您在生育我的期间受了很大的刺激,倘若让您知
道我是您亲生的,您会比此前对我更加敬而远之。”
会想到自己梦中那个林楚歌的反应,的确像是精神有点不稳定的样子。
林楚歌心思通明,只觉得迷雾正在一点点地散去,逐渐揭露出底下的真相来:“所以后来,全家人就被要求平时不准提这件事。在我因为某个原因失忆以后,不记得自己生育这个过程,从而让我误以为你是路世骁带大的孩子,没有母亲,对不对?”
“嗯。”路肖农点了点脑袋。
虽然对于妈咪忘了自己这件事情,他很不开心,但是倘若这样就能够让妈咪少一点自我折磨,他自然也愿意配合。
爹地也是跟他这么说的。
林楚歌咬了咬唇,继而问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关键:“所以……我的那段记忆,究竟是怎么消失的?那个失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回路肖农老老实实地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从我开始记事起,您就已经不记得生育过我了。后来的那些事情,都是爹地告诉我的。”
林楚歌对此也表示理解。
毕竟自己失去的基本上是从结婚后第一次跟路世骁发生关系,到后头生育出来,度过月子期的整个过程的记忆,算上去应该是近一年的时光。
那
个时候小包子恐怕还是个襁褓里头的大耗子呢,哪儿能够知道这么多?
“妈咪,为什么你不直接问问爹地呢?”路肖农扬起脸来问她,而后又理智地分析道,“爹地想要隐瞒的事情,必然有他的苦衷。”
“便是因为知道他有苦衷,所以我才更不敢问他。”
林楚歌苦笑。
“每一次强行接触真相,我的脑袋都会剧痛无比。他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或许知道得更多,所以才一直逃避这个问题。成年人世界里头的秘密都是扎着根的,看上去好像露出来的就只有一点点,但其实真要拔起来,往往是要一并牵起底下血肉模糊的一大片的。我暂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下手去拔,才能够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妈咪答应你,会尽快处理好这个问题,不会将鸵鸟一路装到底。所以,答应妈咪,能够将今天我们的对话全部保密吗?”
路肖农明显对于她的决定并不赞同,然而面对妈咪的请求,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真好,”林楚歌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抬眼看到那袋葡萄糖已经输完了,这才拔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飞快地用床头柜上搁置着的消毒棉签给自己的伤口止了血,“好了,玩魔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