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应得利落,然而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时,林楚歌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如果再克服不了身体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今天这场戏怕是到天黑都过不了了。
路世骁好不容易来探班一次,就看到自己这出窘境,着实让她也感觉有些没面子。
她本是极为好强的人,奈何她控制不住自己四肢在经过长期训练下的应激反应,结果就只能一遍遍地重来。
这一次,这一次一定会好的。林楚歌在心中鼓励着自己,转而在陈林一声“action”后很快便回复到了状态。
她如今不再是林楚歌,而是抱着昔日闺蜜逃脱那些高利贷追逐的女高中生。
她往后退了几步,继而做出了一个被追逐的姿态,继而在山坡边上惊叫一声,纤细的身子如同在空中折翼的枯叶蝶一般,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她努力地涣散着自己的意志,企图骗过自己的身体,然而在不停地翻滚之中,那溺水般的感觉再度上涌大脑,使得她不自觉地已然开始绷紧手脚来,下意识地已经一撑地面,生生从陡峭的斜坡上翻转了一下。
虽然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她便意识到自己如今并不是从前的身份了。
她不再是一个穿梭在生死线上的雇佣兵,而是一个演员,她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也没有必要用尽全力地去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待得她滚落到缓冲垫上的时候,果不其然听到了陈林导演怒气冲冲的一声:“卡!”
这一次,不消陈林的说教,她已经灰头土脸地从缓冲垫上爬了起来,低着头认错:“抱歉导演,我马上再来一次。”
顿了顿,她望向自己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后,又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您要不然把我手脚捆起来再试一次吧?”
或许只有试过全然没有反抗机会的条件下,她才能够知晓这一段究竟应该如何演绎。
坐在监视器后的陈林面无表情:“可以。”
他答应得轻巧,在旁边候着的魏助理却是给吓了一跳,只马上皱着眉询问道:“陈导,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原本听说夫人已经在这小山坡上头来来去去滚了几个小时,他就已经足够心惊胆战了,生怕一向宠妻无度的路阎王在片场会直接大发雷霆,然后跟导演谈撤资。
然而,如今居然还要更升一级,直接捆着手脚滚?
要知道,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之下,放开手脚还能够应变一些突发状况。譬如滚落的地方
有石子,亦或者是滚偏了方向,还有时间可以让人继续调整过来,可是如果捆住了手脚,那便是如同砧板上头的鱼一般,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如果没出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些什么事情……
魏助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几乎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夫人要是伤着了哪里,别说是路世骁了,就连小少爷训练回来听到这事,估计也是要给自己颜色看的。
陈林导演一边看着跟前的监视器,连头也懒得抬一下,语气凉薄:“如果这场戏的效果出不来,她就还要滚更多次,还会有更危险的情况。这么比起来,不如一次到位,反而更好。”
“可是……”可是您真的不怕路阎王撤资么?
魏助理把下半句话憋在了肚子里头,刚想要酝酿出些什么话语来阻止住这两个荒唐的戏疯子,便见着陈林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偏过脑袋来,瞥了一眼他:“你闲着么?闲着的话去帮忙把手脚捆上。”
虽然是询问的话语,然而其中命令的调子倒是很是不容置疑。
“啊?”
魏助理跟在路世骁身边多年,除却路世骁和林楚歌母子的话以外,再也没有买过谁的账,如今乍然被一个才刚刚
见面的导演指挥,禁不住也有些意外,伸出指头来指向自己:“我?”
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亲自拿绳子去捆夫人啊!
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还不成为了罪魁祸首?
就算不是主谋,那也得被算作是个从犯吧?
陈林睨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废话连篇的傻子:“我的助理和工作人员都已经被你们使唤开了,还有谁能动?难不成让我亲自来么?”
魏助理:……
在意识到跟前的“天才导演”脑回路也不同于寻常人以后,魏助理到底是定了定神,只叹道:“陈导,拍戏过程怎么艰苦都可以,但演员的安危也是需要放在首位来考虑的。您这样子,实在不太合适……”
最重要需要传输的中心思想还是:救救他一个可怜的小助理!别想一出是一出了!
陈林导演显然并没有听见他在心中的哀嚎,一双眼如鹰隼般凌厉:“你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呃……”魏助理禁不住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
陈林导演好似早就已然估料到了他会是这等反应,只嘲讽地眯了眯眼睛:“如果没有,那就听我的。”
说罢,他已然重新望向自己眼前的监视器,正准备喊“准备”,忽然间却像是
看到了什么一般,微微愣了一愣。
镜头中的男人好似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微微侧过身子,对着镜头给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
陈林微微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沉思了几秒钟,对着对讲器说道:“林楚歌,重来一遍。”
林楚歌尚且还没有意识到状况,只在山坡顶上,朝着他挥了挥手:“可是绳子呢?”
“再来一遍,不行再说。”陈林言简意赅,然而盯着监视器的眼神却微微认真了一些。
希望这一次,他不会失望。
林楚歌虽然对于陈林导演突然的变转心意有些意外,但倒也没有发表什么多余的意见,只是“哦”了一声,一边调整状态,正要重新开始,目光低垂之际,却意外地窥见了山坡底下的某处身影。
她微微怔了怔,待得反应过来以后,瞳孔不免疾速地收缩了一下。
要不是她尚且还能够想起来自己如今的眼睛上化着浓浓的妆,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去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好确认她所看见的是不是真实的了。
那个方才无故消失的男人,如今正长身玉立地站在山坡底下的防滑垫上,仰头望着她。
面色冷峻,目光却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