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长篇大论了一大堆，林楚歌却好像并没有在听一般，眼神只不住地发直，口中喃喃地重复道：
“我爷爷奶奶，说我很漂亮的。他们说，我是人间的富贵花，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女，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他们给我起英文名叫an……他们说，天使都是这样的，虽然脸上有一点点世人眼中的瑕疵，但是，但是那是上帝吻过的痕迹……我爷爷奶奶，明明是这么说的……他们明明是这么说的！”
她颤抖着手指，抚摸上自己那丑陋臃肿的面皮，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却偏生生要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那笑容也毫无美感，让人只觉得丑陋得倒胃口，又觉得实在可怜。
“简晨……简晨也说过，他说爷爷奶奶肯定很爱我，所以才会看见我的好。而他……他说，他也能看见我的好……他不会骗我……简晨不会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她大抵真是精神失常，居然会去询问跟前这个仇敌的意见。
徐宛宛脸上一黑，蹬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上去，猛然一推她。
林楚歌的身体虽然似庞然大物一般，如今却好像轻得如同一
片羽毛一般。
几乎是她指尖触碰到她皮肉的一瞬间，她已经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就此往后轰然倒去了。
与此同时，她眼中时时刻刻绷着的那根纤细的弦，也就此崩裂开来。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如期而至。
徐宛宛好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后倒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开了好几步，拧着眉似乎是想要继续谩骂些什么，但是在看到她惨白得几乎不像活人的面色以后，又有些害怕地掩住了口。
最终，她只道了一句“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后，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cut！”这一次，陈林终于再度挥手，说得却是一句久违的，“这一条通过了，准备下一幕。”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
林楚歌也从地上爬起了身来，对着陈林礼貌地鞠了鞠躬：“谢谢导演。”
陈林瞥了她一眼，冷声质问道：“今天这一处改动，也是吴帆教你的？”
林楚歌目光清明，对着他摇了摇头，回答也很是坦诚：“是我自己想的。”
顿了顿，她又笑道：“原本还以为您会叫停，见到您没有喊停，反而一路让我这么演下去，我便
知道是您认可了。我很开心。”
陈林敲了敲剧本，语气依旧严厉：“这一处改得还可以，但以后也不要因为这一处可以就以为自己改什么都行，不要自作聪明。”
林楚歌听得分明，那虽然表面上是恶声恶气，但是在陈林的语言系统之中，那夸奖的成分已经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了，当即也只当做是在夸奖自己，弯了弯眉眼，虚心接受：“我明白的，谢谢陈导。”
他们在对话的同时，那些忙碌布景的工作人员也在偷偷地感叹：
“唉，原本以为徐宛宛能够压过楚歌姐一头呢，没想到怎么就后期疲软了？”
“倒也没有后期疲软吧，一直都是正常发挥，倒是楚歌姐，最后的发挥太惊艳了……那种在平静之中逐渐爆发崩溃的力量，我看得激动死了。我们在现场看都不出戏，放到电视上，效果肯定更好吧？”
“那可不一定……说起来你离人多远啊，怎么就看到人眼中情绪了？别是你自己喜欢林楚歌，所以才脑补的演技吧？看不出来啊，林楚歌那个花瓶关系户，居然还有粉丝？”
“我才不是她粉丝呢，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家。花瓶不花瓶的，她此
前才演过多少戏啊，又是没什么难度的，能看出来什么演技啊？这一回，咱们可都是现场看到的，还是现场收音，不掺半点水分的，你难不成要说她今天的表现也花瓶么？”
“这倒是哦……难不成是开窍了？”
“或许是跟当红小生搭戏，那么一个英俊得天怒人怨的大帅哥哎，不在他跟前表现好一点怎么行？”
“切……花痴！”
讨论过后，又是一轮拍摄。
这样反复无常地过着戏，一路额外加班了近三个小时，一众人员才终于如愿收工。
天色已晚，众多工作人员早便归心似箭，一听说导演大手一挥决定收工，均都迅疾地收拾好，各自下班，作鸟兽散。
化妆间中，化妆师还在小心翼翼地为林楚歌卸下脸上的特效妆。
那人工皮沾黏的胶水本就刺激性高，在遇到溶解材料以后更甚，惹得化妆师在动手前都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楚歌姐，待会儿皮肤可能会感觉到有点刺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您一定要稍微忍耐一下。”
林楚歌闭着眼睛，没去看镜中那画着丑陋特效妆的自己，一边以轻松的语气安抚道：“没事，一整天都在
像是被针扎，再刺痛都已经习惯了。”
虽然听着像是玩笑，但却是真话。
原本脸上刚刚消肿，还处在敏感期，又糊上胶水，闷上人工皮，还有厚厚的一层特效妆，让全脸都透不过气来。
她最开始只觉得脸上发热刺痛，最后几乎都快要觉得脸部肌肉僵硬了，这也是最开始导演对着她喊了几次“cut”的根本原因。
她根本无法通过往常的力道来调动起脸上的肌肉，又怎么谈正常地做表情？
还好，后来努力磨合好了，才终于像样了些。
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一整天下来，脸上刺痛灼烫到几乎麻木。
撕下人工皮的同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也快要被一起撕下来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自己，便听到了化妆师口中的惊呼：“哎呀！果然又过敏了……起了好多小疹子！虽然没有上午那么严重，但是估计再多闷一会儿就要出事了。”
林楚歌应声睁开眼睛来，果真见到镜中一个红脸张飞，愣了愣，不觉笑了起来。
思思在旁边跳脚：“楚歌姐！你是女明星，女明星！都已经成这样了居然还能笑，要是我的话非得大哭一场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