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
一天的拍摄正式收工，众演员纷纷去换衣服，准备坐包车去开机宴现场。
林楚歌刚换上便服，忽而见得陈林一脸严肃地朝着她抬了抬下巴：“林楚歌等会儿留下，我有事要说。”
“知道了。”林楚歌隐隐有些疑惑，而后对着身边的思思低声吩咐道，“外头风大，先到车上等我吧。”
思思点了点头，却又颇有些忧心地问道：“陈导不会是要训话了吧……那个表情好可怕。可是楚歌姐您今天也没有ng多少次啊……”
林楚歌失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回去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年纪跟你一般大呢！”思思抗议。
分明楚歌姐挺年轻的，不知为何总喜欢用这种老气横秋的长辈语气说话，让她听着总有些出戏。
林楚歌这才想起来自己潜意识里还是将自己代入上一世的年纪了，不觉轻咳了两声，一笑了之。
待得思思离开以后，林楚歌才不疾不徐地走向了陈林，浅浅地鞠了一个躬：“陈导，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林的面上冷冷的，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发硬：“今天的戏，是吴帆提前帮你排过的吧？”
虽然听着是一
句问话，然而语气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味，显然是他已经先行认定了这个事实。
“啊？”林楚歌愣了一愣，在震惊于陈林导演的毒辣眼光的同时，也很快便诚实答道，“吴老师的确有提点过许多。”
“今天你的表现确实不错，但是——”
陈林话风一转，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站在别人的肩膀上，不去攀登，不求突破和创新，没有自己的思考，只循着别人的理解去下照本宣科地死力苦练。功力有余，灵气不足，戏路迟早会被你自己走死。”
林楚歌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有些怔怔，随即站直了身体，望向了眼前的陈林：
“吴老师对我提点的确很多，但是我也有去深入理解这个角色，也许不符合您的期望，但我并非一点力气也没有出。我认为您对我的责难有些过于偏激了。”
她知晓自己在演戏这方面上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人，故如若陈林批判她演技不足，她也会虚心接受，然而说她剽窃别人的思维，她的确是不服的。
她清楚自己在这个剧本上费的心力，也清楚自己在表演室待的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也清楚自己为了完完全全吃透这个剧本
花费了多少时间，才从零基础开始，勉强达到了今日不丢人的程度。
而现在，导演将一切功劳都归于了自己的表演老师……总让她觉得有些意气难平。
听着林楚歌那一番义正言辞的声明，陈林只是讽刺一笑，并不急于反驳，只是颇有些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吴帆和我是大学舍友，这一点他应该跟你提过吧？”
林楚歌点了点头：“是有提过。”
“所以他最明白我的思维，也最明白我的对于表演方式的喜好。你刚才的表演，我一看就看出来是他的手笔。关于这一点，你没有必要反驳我。”
斩钉截铁地下了这么个结论以后，陈林看着眼前一脸沉色的林楚歌，竟是半分都没有留情，已经继续不无讽刺地开口道：
“吴帆不可能教你一辈子，甚至就连这一个剧本，他都不可能每一场每一幕都手把手地教你。那些他没有教过的片段，你又会表现成什么样子？我的剧本随时都会改，甚至现场就会传到你手上一份新剧本，到那个时候，你难道要一个电话紧急传唤吴帆过来教你么？”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林楚歌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他。
那双线条柔软妩媚的眼睛，如今
却透露出硬气的倔强和冷清来。
不知怎么的，刚刚还笃定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出错的陈林，如今在对上这双眼睛的时候，心中竟然出现了几分莫名的烦躁来。
而她只口齿清晰地继续说道：“您对我的既定印象已经深根蒂固，我也知道您不会被我三言两语的辩解所说服。在此基础上，我们的一切交流实则是毫无意义的。”
终于脱下那乖巧谦逊的外皮，展现出张牙舞爪的真面目了么？陈林在心中想着，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面上的嘲讽之意丝毫没有掩饰。
然而跟前的林楚歌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愤怒抨击，反而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笑，眼底的光芒更为明亮了起来，恰似一把凛凛出鞘的宝剑，寒光乍现：
“未来的日子，我也会好好表现，甚至比今天表现得更好。您怎么改剧本，换多少次剧本，我都无所谓，也绝对不会害怕。我总会让您知道，我不是止步不前，我永远会做得比前一天更好。”
陈林望着跟前女子不卑不亢的脸庞，微微眯了眯眼：“表现得好不好，不是放几句大话就可以做到的。”
说着，他像是终于掌握了话语权一般，面上稍稍松泛了一些，
往椅背上靠了靠：
“我从业多年，见过无数红的、不红的演员，其中站在我的面前，指责我评价太过严苛不公的人有许多，批判我的眼光不行的人也有许多。但最后呢？我拍摄出来的作品获得了全国最为权威的奖项，而那些不服气的人，早已经便碾压在了娱乐圈发展趋势的滚滚车轮下，再也无人问津。”
顿了顿，他才以一种难以反驳的笃定语气，道出了最后的话：“所以，即使你有背景有后台，有大把的赞助来源在后头撑着你，你也不会因此而成为其中特殊的那一个。演艺圈的事我不知道，但是在演员的圈子里，实力才能够说话。”
他满心以为自己直白的批判会激怒跟前的女子，未曾料到她盯了他一会儿，却是笑了。
只是那笑容中不复方才的谦和从容，反而沾染上了几分不容亵渎的傲气，让人不敢逼视。
而林楚歌缓缓地开了口：“以陈导的地位和水平，如今居然能够对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说出以上那些明显带有主观歧视的话。对此，我很震惊，也很失望。”
一语落下，陈林的面色禁不住变了变，却还是摁捺着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盯着跟前那个容色昳丽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