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林楚歌实际上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个底儿,只紧紧地盯了他几分钟,随时保持着防护的姿态。
即使是方才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她实则也没有动出手的意思,因而那一具身体毕竟是属于路世骁的……她想要他至少能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好来支撑着他继续生活下去。
见那个匍匐在地上的男人如今再没有动静以后,林楚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靠着背后的墙滑落了下去。
这一次的对峙,虽然并不需要太多的准备工作和流程,然而却要比她从前每一次执行任务都要累得多。
她从前干的是一击毙命的活儿,最低程度也是把人弄得半死不死,如今既要主动出击,阻止他的杀戮,又要尽可能地保证目标对象受到的伤害能够降到最低,着实是一项脑力活儿。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到底是将那个嗜血狂妄的怪兽给压回去了。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地等待男人苏醒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苏醒的究竟会是哪一个人格。
林楚歌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样简单地结束,故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虽然稍作休息,但
一边还在谨慎地盯着跟前的男人,连呼吸都泛着紧张的味道。
倘若这一次清醒的还是狂性的人格,总不过是出手再将他打晕一次就是了……只希望她到时候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万籁俱寂中,那浓烈的血腥味也更为铺天盖地,以汹涌的姿态闯入她的鼻腔和喉咙,带来几分森森冷意。
门窗都已经被人弄坏了,夜风自破洞之中呼啸着袭来,精准地钻入她每一处流血的伤口,带来更为刺骨的痛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新扒开血肉看个仔细一般。
林楚歌倚靠着冰冷的墙根,大口呼吸着掺杂着血意的凛冽空气,仍觉得肩胛骨连带着脑袋都嗡嗡得发疼,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是她的小时候,不是这个养尊处优的林楚歌。
她的童年如今回忆起来,只有严寒、饥饿,和被人拳打脚踢后皮开肉绽的痛。
她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没有父母,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究竟是亲生父母出意外了,还是不要她了,她都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辗转了好几个亲戚家,被当做一个累赘,或是一个泄
气的皮球,在几家人中推来推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没有人想要一个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又是个女孩的孤儿。即使最开始收留她是出自于某些微小的善心,然而养一个孩子的负担和花费到底还是出乎于一个普通人家的想象,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这样白搭的善事。
于是,她在童年的时候,大概便已经看过了比之后的小半辈子加在一起还要多的白眼,受过了人生中最为恶毒尖刻的谩骂,当然,还有最为不讲道理的毒打。
后来她无论是挨过了多少枪子,受过了多少组织的鞭刑惩罚,吃过了多少常人所想象不到的苦,都没有当初因为太饿,偷吃了一块红烧肉后被亲戚踹倒在地上,如对待一条癞皮狗般地殴打来得印象深刻。
甚至那个亲戚在打她时说的话,她如今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
那个亲戚说:“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狗都不如的东西,没有人肯要你,我们家好心做善事收留了你,是要让你学会伺候咱们家的,你居然还真以为自己是咱们家人了?不要做自己不该做的东西,不要拿自己不该拿的东西!下
次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一定会杀了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崽种!”
——“我告诉你,你现在只能像是一条狗一样生活着。我们给你点吃的,你就摇摇尾巴。我们不给你,你也别想要。如果你还敢继续偷吃,我打断你的狗腿!把你皮扒了!”
那话尖刻极了,如今回想起来,都还能够复制出那亲戚高傲的神情,和嘲笑鄙视的语气。
更为恐怖的是,大抵那个亲戚是想要方方面面地羞辱她,自那件事以后,就给她带上了狗的项圈,栓上了绳子,让她如同一条狗般爬行生活着。
那个时候是腊月的夜晚,她身上一件可以防寒的衣物都没有,只穿着一件满是破洞,明显过大了的旧衣服,趴在厨房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外头的天空。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在心中认真地想,自己一定是要就这么死掉了。
而她就算死掉了,也一定不会被人所知道的,更不会有人为她滴一滴眼泪。
现在寄宿的这个人家,大抵就会像是家里死了一只耗子一样,嫌恶地捂着鼻子,将她小小的身子一把扔到家门边上的那条河流去,而后转
眼遗忘。
也不是没有想过逃。
只是她那个时候不过四五岁,身无分文,无父无母,可以暂时投靠落脚的亲戚家也都已经走过一遭了,她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
外头风雪那样大,她衣着单薄,出去一夜,大抵便会在街头冻死了。如果待在家里,虽然跟狗一样活着,但是至少……至少能够讨口饭吃,不至于让她饿死。
她当时以为,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走向死路,大概也应该会是如此了。
如果不是后来她在一位好心人的带领之下,被送到了雇佣兵基地,大概她会如她此前想象中的那种糟糕情况,一样地持续下去,直至死亡。
因而她已经体会过最糟糕的情况了,所以在雇佣兵训练之中的所有苦,所有累,所有痛,她都从来没有对此提出过一丝一毫的抗议。
并非是她不苦不痛不累,而是因为,她太害怕再一次被抛弃了。
被当做累赘,被当做垃圾,被当做随时可以被放弃的东西……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这样的感觉了。
她只想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哪怕是被人利用也好,至少能够让她知道,她尚且还是个有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