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只好一直这样抱着五皇子,再一边哄着四皇子。平心而论,她定是偏心亲生的润儿,但对于翊儿则更多的是怜悯。翊儿失去生母,身体又极差。
哄着两个孩子,江心月却突然发惊,问晴芳道:“公主呢?她怎么没回来?”
晴芳喉中一滞,面上就十分闪烁不定,支支吾吾地道:“主子,公主……公主在乾清宫,好好地呢……”
江心月一听“乾清宫”三字,只觉得万分别扭。她拧着眉道:“本宫既然回来了,公主还留在乾清宫像什么话!”
“娘娘,”晴芳似十分为难,吞吞吐吐半晌还是说道:“皇上说好久不见公主,想念得紧呢。公主她,您知道的,她很喜欢留在皇上身边……”
江心月听了这话,突地就窜上三分无名火,怒道:“她是要爹不要娘了么!”
晴芳的身子一个哆嗦。她是公主的教引嬷嬷,她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公主而不是莲德妃。莲德妃一向不是很宠爱公主吗?虽然比较严厉,但她平日何曾会对公主真的动怒?
晴芳面色忽明忽暗地闪动。皇上和莲德妃的事本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偏偏皇帝没心没肺地将公主拉进来。她想维护自己的主子,却不知如何下手,对莲德妃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她觑着江心月一张铁青的面色,只能不住地道“娘娘息怒,公主年幼”之类的话。她不禁觉着公主真的很可怜。
将两个小娃哄睡了之后,江心月倒头就扑在了床榻上。她抱着被子西边滚到东边,辗转难眠。最后她还是抱着被子坐起来,烦闷地对着一干宫人们道:
“你们,谁去把公主带回来?”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如今殿内伺候的人只有玉红,菊香,还有几个江府送进来的宫女。她们都是江心月心腹的人,然此时却没有一个敢应主子的话。
“菊香!玉红!”,江心月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两个平日最能干,就你们去。”
可想而知,她们二人是不可能办好这个差事的。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面色惶惶然地回来,菊香两手一摊,道:“不行啊,主子,奴婢们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小安子还有那几个姑姑就是不肯放公主回来。他们说是皇上的令,公主要在乾清宫多呆些时日。”
江心月仰头倒在榻上。
晚些时候,有凤昭宫的三名宫人前来,他们手上捧着满满的金玉,为首的宫女正是云岚。她立在江心月面前,道:
“这些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莲德妃娘娘受冤,以示安抚……”
江心月正面对着满桌子的大餐,食之无味。她用象牙箸挑着一块拔丝苹果,挑一下,那糖丝黏在筷子上,她就顺势将糖丝一圈一圈地缠在上头。
她这样玩了半晌,才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云岚,笑道:“不过是一份赏赐,也劳得云岚姑姑大驾。”
云岚连连称不敢。
江心月瞥着她的神色,见她面上仍是不卑不亢的,没有畏惧的颜色。她不禁笑道:“皇后娘娘真是稳当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记着安抚本宫这样的小事。”
“皇后娘娘一向如此。”云岚缓缓道,那声色里竟然带了几分的傲气。
也是。皇后还是皇后,她还没有定罪呢。
云岚送了赏赐就急急地告退了。不仅是皇后,还有宫内其余的嫔妃,都送来了不少的东西。她们眼看着莲德妃再次坠入深渊,却又转眼间化险为夷。
菊香和玉红在殿内清点,各类的金玉、古玩、绫罗绸缎、还有一些书画等等,前来趋炎附势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了。贵喜也在殿内殿外地小跑着忙碌,前些日子皇后带着人进来搜宫,偌大的一个莜月殿被他们折腾地鸡飞狗跳,弄坏了很多东西。
江心月依旧在用膳,她这些日子吃得不好,理应大快朵颐才是,然而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一会儿,贵喜拿着一条雕花木的桌子腿到她面前,道:
“娘娘,这是我们宫里最好的一张案几,武夷山千年的红木所做。不知被哪个小兔崽子砸烂了,如今是修不好了。”
江心月看了一眼那条木头,接着低头散漫地道:“贵喜,所有损坏的物件你都好好地记录在册,到时呈给凤昭宫,让那一位尽数赔回来。像这红木雕花案几这种珍惜的东西她若是没有,你就让她折合成银子来赔。”
贵喜钦佩地道:“娘娘英明,娘娘睿智,娘娘持家有道。”
他奉承了几句,刚想继续去忙碌,突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事,道:“娘娘,凤昭宫那儿都做脸面赏赐下来东西了,这,这乾清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往日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早就来咱们宫里了,这一次连丁点的东西都没下来……”
江心月“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又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蛋花汤,才缓慢地道:“没动静就没动静吧。本宫失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啊?失宠?”贵喜吓了一跳:“娘娘您说什么呢!”
江心月不说话了。
的确如她所想,之后一连七日,七日皇帝都没有踏足启祥宫一步。
然而满宫内没有人认为莲德妃失宠了,因为皇帝也没有去其余的宫里,甚至没有招幸任何的嫔妃。众人皆言“定是前朝军情忙碌”之类的话。
江心月是没心思管皇帝的。她十分忙碌,她还再次去了慎刑司,去见丽妃。
第七日时皇帝去了凤昭宫。但是他不是去见皇后,而是去见大皇子。
大皇子经此一事暂且被禁闭在凤昭宫内。皇帝这些天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惩处他。他是皇子,明面上当然不会背负罪名,然而他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听闻皇帝进了凤昭宫后就单独讯问了大皇子,连皇后都挡在外头不许进来,也不知在里头怎么责骂大皇子。
这一日的天色逐渐地黑下来。长夜寂寂,星冷无光。江心月合了眼欲睡去,然而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搅动着,一颗心悬在空里放不下。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更漏长一声短一声,声色泠泠清脆,却扰得人头痛。
想一想,必是因今晚没有媛媛承欢膝下,没有听得她道一声“晚安”了。四皇子五皇子两个襁褓里的婴孩只会哭,到底只有媛媛能够在她跟前四处跑动,缠着她要吃的。已经七日了,乾清宫那边既不肯送媛媛回来,也不肯给江心月一个说法。
皇帝连日不进后宫,只是王云海曾说了一句,道只要江心月肯亲自去一趟,公主铁定是能回来的。然而江心月根本不想主动去觐见。
这么想着,江心月极犯愁——不知何时才能把媛媛争回来?
她辗转反侧,终于心中难安,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藕荷色芙蓉垂银丝的暖帐外依稀有人影伫立,是菊香轻声唤道:“娘娘,睡不下么?可是想瑞安公主了?”
“心里悬着,也不全是因着媛媛。”江心月睁着眼睛道:“总觉得会有大事来临。”
“长夜漫漫,”菊香朝着窗外一望,缓缓地道:“也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罢?”
旁侧又上来两个宫女伺候江心月。她慢慢地披衣坐起,喝了一口热茶,道:“是呢。七日,七日里我做得够多了,总要惊出些波澜不是?”
江心月睡不着,菊香遂陪着她一同坐在床榻上。江心月看着菊香在缝一个荷包,飞针走线,她用的是红色的鲜亮的锦缎,看着很喜庆。
江心月看着看着,倏地笑了:“你这么快就备嫁妆了?”
菊香脸上一红,立即不做了塞进袖口里。以往这个样子她定是要跟江心月打趣两句,然而今日她方觉着不该在主子面前做这样的活计。遂面上有些悔意,低头不语。
江心月也不说话了。殿内一时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