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落进房内,苏缱推开门,刚迈出门槛,身侧便传来南骁的询问,“你要去哪里?”
苏缱这才发现南骁坐在木凳子上,背靠着门边,正仰着头看她,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在朦胧晨光中,染上一层倦意满满的雾气。
她微微一怔,“四爷,你怎么在这?”
“守着你。”
虽然正值夏季,但县贝村四面环山,夜晚温度较低,室外空气也较为湿润,更别提还有大量的蚊虫。
南骁回答得云淡风轻,可苏缱很清楚,在这种环境之下,四爷肯定一晚没睡。
苏缱心尖泛起细密的疼痛,蹲到南骁身边,看着他裹好纱布的双手,不禁秀眉轻蹙,“四爷,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再处理一下?”
“没事。”南骁看一眼她的手,还有心情开起玩笑,“这算是我们第一件情侣款?”
“你……”苏缱哭笑不得,“受伤有什么好情侣款的,我可不一点也不想你受伤。”
“我也不想你受伤。”南骁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
苏缱摇头,“不了,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昨天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今
天一早起来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南骁看着苏缱好一会,头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她。
苏缱能觉察到南骁的疑惑,当下只是笑笑,“我没事,昨天哭了一场,是有点丢人,但是情绪发泄出来了,又睡了一晚,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眼里盛着释然的笑意,“我不是早就猜到我妈是在我面前死的吗?昨天只是确定了猜想,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已。现在想通了,接受了,就没事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女孩乐观的情绪,并不像是装出来的,相比之下,他貌似是更放不下的那一个。
南骁抬起手扶上她的脸颊,粗糙的纱布蹭过肌肤,苏缱主动侧过脸贴上去,生怕他不相信,还尤为认真地强调一遍,“我真的没事了。”
“嗯,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想再去看看我妈。”
南骁没接话,苏缱抬眸看向他,轻声开口:“回去临滨前,我想再看她一眼,下次来看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南骁几不可查地拧了下眉,“你可能不太适合现在去看她。”
“我真的没事。”苏缱眼神笃定,“第一次见到她的墓碑,是因
为我什么都不清楚,现在我都知道了,有心理准备了,肯定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情况。”
“我不想你去冒险。”
“四爷。”苏缱双手握住他的手,恳求道:“她为我付出生命,我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她肯定会很难过的,拜托你让我去看看她吧。”
苏缱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面对她的眼神,南骁动摇了,拧着眉思忖良久,才勉强答应她,“好,但你要答应我,不能逞强,一旦情绪上出现波动,不能瞒着我。”
苏缱急忙答应,“嗯,我答应你。”
……
南骁认路能力和方向感极好,有过第一次被带路,就能领着苏缱按原路上山。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撒下一路斑驳的光影,苏缱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紧跟,盯着脚底下踩过的每一片阳光,眼底深处藏着怯意。
在南骁面前说得那么坚定,实际上,她心里并没有底,可她只能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他们抵达墓地时,太阳已经爬上高空,阳光有些刺眼,苏缱眯起眼睛望过去,一眼辨认出宋思盈的墓碑。
苏缱刚要迈出步伐,南骁便下意识地拽住她的手。
她抬头看向南骁,莞
尔一笑,“四爷,你放心,我现在情绪很好。”
说完,她主动牵着南骁往墓碑走去,“上次来我在她墓碑前晕倒,肯定是吓到她了。这次得让她看看,她的女儿可是活蹦乱跳的,不能让她担心。”
苏缱的语气很轻快,“还有哦,我还没来得及给她除草呢,墓碑边上没有修整,杂草丛生,她应该是不喜欢的。”
很快,两人来到宋思盈墓碑前,饶是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真正见到遗照,苏缱还是不自觉地攥紧南骁的手。
没一会,掌心满是冷汗。
南骁揽过她的肩膀,“你别逞强。”
“我没事。”苏缱轻笑,“我还没晕倒,不是比第一次进步很多了吗?我没骗你吧?我真的可以接受了。”
南骁不信,想要抬起她的下巴,却是被她轻巧地避开了,顺势离开他的臂弯。
“完了,我忘了问小松哥他们借工具,只能直接用手拔了。”苏缱蹲下身,视线躲着墓碑,开始专注于拔草。
她只拔了一棵,手腕就被南骁扣住,“你的刀伤很深,现在还不适合用力,这些草交给我来处理。”
“没事,我尽量……”
“听我的。”
苏缱一噎,闷
闷地应了句:“好吧,不过,四爷,你手上也有伤,你要小心点,要是太难拔出来就算了。”
“嗯。”
见南骁动起手,苏缱也没闲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准备擦一擦墓碑上的尘土,目光触及那张笑脸,她的手犹豫一瞬,还是落到照片上。
苏缱动作很轻,也很仔细,脑子里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强调这是她的母亲。
然而,越是强调,越是苦涩。
妈妈,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懦弱得连回忆都不敢……
身为你的女儿,我真的很差劲,对不起……
对不起……
苏缱眼眶发烫,泪水在打转,生怕南骁担心,只敢紧紧抿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手帕擦过照片,再往下擦过名字,每一道笔画,每一处缝隙,她都擦得干干净净,仿佛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愧疚擦去些许。
苏缱用了很长时间擦拭墓碑,南骁拔完草,还蹲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她。
他能清楚地看出苏缱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打算阻止,记起南羡昨天说的话,心想,也许让缱缱独自面对会更好。
他能做的,就是像这样陪在她身边,只要她需要,他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