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缱在鸡鸣声中醒来,睁开眼看见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微凉的晨风混着泥土草木的腥味灌入房内。
她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身处县贝村,随后,嗅到空气里的粥香,估摸着应该是小燕挺着肚子起来做早餐了。
昨天已经让人家忙活了一整天,今天怎么也得过去帮个忙。
念及此,苏缱轻手轻脚地想要下床,拦在腰上的手忽然收紧,满是倦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去哪?”
“小燕可能起来做饭了,我想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没,现在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
闻言,南骁才收回手,“你小心点。”
“嗯,放心。”
厨房里,小燕正一手扶着腰,一手掌勺在炒小菜,另一个炉灶上煮着一锅白粥,咕噜噜冒着泡泡。
苏缱走进门时,小燕正好背对着她,还以为来的人是张松成,张口便要帮忙:“小松,帮我把柜子上的白糖拿过来。”
“好。”
听见苏缱应了一声,小燕慌忙转身,“啊,是苏小姐啊,我还以为是小松进来呢,对不起,你不用动手,我来就行。”
“没事,一点小事而已,你别过来,等我拿过去。”
苏缱眼尖,看到柜上的糖罐,伸
手拿了就往小燕身边走去,“我们在你家里做客,让你一个孕妇干了这么多活,真的很过意不去,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提,不用太客气。”
“没有,几顿饭而已,哪有什么活啊?就算你们没来,我也是天天要做饭的,只不过是加几个碗筷,不算事儿!”
小燕爽朗地笑了起来,“小松天天要出去干活,家里都没人陪我,你们来做客,家里热闹很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人陪你?”
“是啊。”小燕笑容不减,“怎么?小松没跟你们说过吗?我跟他都是十三年前地震的幸存者,我们的至亲都在地震中丧生了,后来就给了远房亲戚养着。”
苏缱顿觉抱歉,“小燕姐,我……”
“没事!都过去了!”小燕笑着拍了下苏缱的肩膀,“我跟小松老早就看开了,再加上我们两个现在生活过得这么幸福,更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事情感到难过了。”
生怕苏缱会想太多,她急忙转了话题,“对了,听小松说你来查当年的地震,苏小姐以前是县贝村的人?”
“我还不能确定,得等今天去那个地方看看。”
“对,小松说了这事,一会早餐你们得多吃点,不然爬
山很容易饿。”
“嗯,那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苏缱卷起袖子,兴冲冲道:“我在家里没少帮长辈干活的。”
“哎呀,苏小姐你真是太客气了。”小燕四处看了看,“这样吧,饭菜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做了点祭品准备让小松拎过去,你帮我从柜子里拿个篮子出来。”
“好。”
在小燕的指挥下,苏缱成功从五层高的木头柜子里翻出篮子,是一个颇有年代感的物件,暗色的彩漆依稀能认出来,曾是个五彩斑斓的竹篮。
小燕往里面铺了一张白布,将做好的面食一个个叠放进去,“这个篮子是我姨妈给的,说是我妈当年最爱的篮子,本来是跟着她的嫁妆一块到婆家去的,但是地震前,她去了姨妈家一趟,不小心给落在那里了。”
她笑了笑,看一眼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这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老天还肯留个念想给我。不然一切都会被那场地震给毁掉。”
苏缱微怔,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冒出来,别人还有个念想,而我呢?连记忆都没有
老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
吃过早餐,张松成走在前头招呼大家,“今天的山路会比较难走,大家紧
跟在我身后不要走丢,注意脚下的石头,千万别踩空,摔个屁股蹲可是很疼的。”
说完,他便拎着篮子,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其他人紧跟其后。
因着早上和小燕的谈话,苏缱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南骁牵着手,半拽着她,还不知道要踩空多少次。
虽然一路走过林荫,但夏日炎炎,多少还是有些晒,走了一半路程,张松成考虑他们都是城里人,就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一会。
苏缱找了块石头坐下,南骁顺势坐到她身边,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喝点水。”
“嗯,谢谢四爷。”
苏缱喝了两口,又把矿泉水递回去,看着南骁喝水,“你累不累?”
“不累。”南骁侧眸看她一眼,沉声问:“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事?”
苏缱一愣,“你看出来了?”
“很难看出来?”南骁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短短几公里路,你差点摔倒十次,你是怕我发现不了你魂不守舍吗?”
苏缱竟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怨气,当即笑出声,“有那么多次吗?我自己怎么没发现?”
“这种事有冤枉你的必要?”
“好像也是。”苏缱笑着靠向南骁的肩膀,深深地吸
了一口气,“我没什么事,就是早上跟小燕聊了一会,我才知道他们两个都是那场地震幸存的孤儿。”
“因为他们?”
“一小部分原因吧。”
苏缱望向天空,眸里隐隐浮现出几分哀伤,“小燕还留有她妈妈的篮子,这让我挺羡慕的,她能时不时回想,而我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噩梦。”
“如果那份记忆很痛苦,找回来会让你比现在还要痛苦,你还找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南羡站在他们的身后,开口说话才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苏缱急忙离开南骁的肩膀,没好气道:“二哥,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这地方这么大,我走过来不用大张旗鼓地喊一声吧?”南羡绕到他们跟前,“小缱缱,你还没给我答案。”
“我的答案还用我再说吗?”苏缱白了他一眼,“都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往回走?”
“你不再考虑一下?”
“早就考虑清楚了。”苏缱眼神狐疑,打量着南羡,“二哥,你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就是好心问问。”南羡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笑意,“我见过当年的惨状,现在提醒你一句,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