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的是,来自难民的混乱和小吏们的为难还没到来,最先找孤夜麻烦的却是王荀这个最高层。
自迁民入城开始直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而这三天时间里,第一波前往平舒城的斥候已经回返。
虽然未曾深入城内,但通过远距离观察城外大营的动静,探知到的却是一切如常。齐军该训练的训练,该巡逻的巡逻,丝毫没有要备战的迹象,人数方面貌似也没有多少增加。
可想而知,这样的消息被带回文安城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首先身为城守的胡光写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带着人来到军营,当着众将士的面足足破口大骂了一个多时辰。
殊不知就因为这样一个没有得到证实的消息,两天来可是没把文安城给折腾得够呛。
光是征调民夫伐木垒石就惹得天怒人怨,更别说因此拆掉的那片棚户区。要知道为了稳住人心,如今那群原来的居民他可是全部安置在了自己的城守府外。
更别说城外临时迁进来的那些人了,直到胡光写踏入军营的那一刻,他已经接到了第三十六起冲突报告了。原因全都是难民与城内原有居民产生的摩擦,现在城内大大小小的家族基本上都上他这告了一遍状。
而这些都不是他今天过来找茬发飙的主要原因,而是那个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王荀匹夫,你给我出来!好歹同僚一场,尔敢如此坑害于我……”
人还在大帐外,里头便早就鸡飞狗跳了!
“看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是不是找过来了!
好你个孤山子,都是因为你!那姓胡的兴师问罪来了,老子告诉你,这事咱们没完!”
啪……
王荀身前案几上的砚台直接被他砸了个粉碎,打翻的墨水差点没溅了刚踏进来的胡光写一鞋面。
“哇呀呀……王荀匹夫,居然还敢先动手,真当我怕你不成……”
原本就是一肚子气,如今又被这弄得满脚墨汁,这位城守大人胸中怒火更是蹭蹭的往头上窜。
唯有边上的孤夜才看出些门道,这一手却是王荀故意为之找的借口的。如若不然,他堂堂一师之帅也拉不下脸见面无端就给人家先赔礼道歉不是。
“哎呦……罪过罪过……实在是对不住?原来是城守大人驾到,荀有失远迎,刚才气急无状,却是唐突了贵客……”
“呀……伯父怎么来了……快快看坐……”
胡真狠狠瞪了站在边上的孤夜。
“还不快点搬张马扎过来,没点眼力劲的东西……”
孤夜知道这是要拿自己当泄火通道了,如今理亏在先,只能苦笑着乖乖去搬了张马扎过来。
“呵呵……城守大人勿怪。军营之中没那么多讲究,所以也请多多包涵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王荀腆着张脸左一句唐突又一句包涵的,胡光写倒是一时间压住了火气。
“哎呦,不知伯父今日所来为何呀?”
胡真在接收到无数眼神暗示后,没办法终于还是先开口当了只出头鸟。
“哼!为何?明知故问!”
“大人这是何意?”
王荀依旧装傻充愣打太极。
“王荀,你也别给我装了!我来问你,齐人大军完成集结意图攻城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胡光写眼睛死死的盯着王荀,丝毫容不得他半点飘忽躲闪。
“大人说笑了,消息来源不早就说清楚了么?军中绝密情报自然有绝密的渠道。除了军中高层,为了人员安全其他人等是不允许知道的,城守大人确定要听么?”
“王荀,你到现在居然还敢狡辩想着蒙混过关!什么狗屁绝密情报,分明就是一个叫孤夜的小卒长半路不知从哪个旮旯地里道听途说来的。
而你身为一师之帅,未经证实居然还荒唐的信以为真!若是事情到此为止那也与我无关,可你这厮竟然糊涂到来诓骗于我!”
说到这里,胡光写气得两瞥胡子直颤抖,甚至不顾读书人身份连脏话都骂出口了。
“现在你到外面看看,因为你们的荒唐情报,到底把好好的一个文安城弄成什么样子了!
为此我不顾夏末收割在即,连城外百姓都尽数迁了进来。为此不惜把城内大大小小的家族都给得罪个光,甚至为了守城战便利连城墙下的棚户区都拆掉了。
城内城外富人穷人本城守如今都一并给得罪光了,而今换来的是什么?
说好的齐人呢?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胡光写说的这些王荀十分理解,要不然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便不会那么纠结了。实在是一场战争准备下来,还未开打需要付出的代价便十分巨大了。
不过死鸭子还得嘴硬,虽然现在王荀心里也很想掐死边上那个臭小子,可事情既然做下便只能死撑了。
“胡大人受委屈了,今早第一波斥候传来的消息的确很让人意外。不过也是个好消息呀!齐人没来,那便不用打仗,不用打仗便不用死人,这多好的事情啊!
难道咱们还能盼着齐人大军来攻不成?”
“呃……”
被王荀这通胡搅蛮缠怼的,胡光写一时间还真没法反驳。只是那胡子气得上下摆动的角度又大了不少。
“呸……本来齐人就没打算来…全是你们杯弓蛇影……不……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惹的麻烦!
总之我不管,最晚明天,戒 严令便会撤销。城外那些百姓你们怎么弄进来的就得怎么给我弄出去!
然后带着你的兵滚出本城守的文安城!”
一旁听到要解除戒 严令,孤夜整个人立马就急了。就目前来看,第一波斥候没有发现齐人调动的迹象,那并不代表所得到的消息便是错误的。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否定消息的真实性,毕竟没有哪个神射手会无聊到给自己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文安,武平两城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这不可能是齐人的声动击西之计。所以哪怕是要解除戒 严令,把百姓遣送回家,那起码也得等到第二波甚至是第三波斥候回返才能做决定。
“胡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呀!第一波斥候得到的命令是远距离侦察,所以带回来的消息并不能说明什么。
再等四天,这个时间足够最后一波斥候回来了。若是最终确定是情报有误,到时王某自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王荀心里没底归没底,但也自有其判断。将兵最忌朝令夕改,如今才过两天,城防工作才也完成了七八成。所以他肯定是要撑到最后的,总不会因第一波消息就更改军令。
“两天,最多给你两天!时间一到,立即带着你的人出城!”
“胡大人……这……”
“莫再说了!王将军,你也知道这是本城守最后的底线了……”
不是王荀太过不近人情,而是如今地处边境,什么事情他都得防着一手。他不仅是文安城的城守,而且整个胡家的基业可都在此地。
前不久那八十破四千的大胜,有人说是奇迹,可更多人心中也是打着问号的。只是才过多久就说齐军完成集结要来袭城。
当时说得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如今两日过去半个人影不见,谁知道王荀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毕竟边境之地,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变成可能都不稀奇。
并不是胡光写不信任王荀,而是他还是希望自己晚上睡觉心里踏实点。哪怕真有齐人来袭,到时候再开门纳军也是来得及的。
两位大佬商谈出来的决议连副将胡真都没资格插嘴,孤夜这个名义上的旅长就更说话没资格了。
只不过此时大帐内所争论的两天或者四天,为的只不过是第二波斥候的回归和第三波斥候的回归而已。
殊不知他们刚才商议的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是第二波还是第三波,这些派出去侦察的斥候都注定了无法再回来了……
山道上,两匹快马正爆发出生平最后的潜力在向前狂奔。而在骑在其身上的两人则是狼狈之极。
其中一个肩膀上更是被箭矢贯穿,从伤口流出的大片血液已开始凝固足可以判断,这厮中箭的时间绝短不了。
而在这两人身后,则是足足有十余骑死死咬住不放,期间还有箭矢不断抛射,意图将两人截下来!
“快……拦住他们!上将军有令,全面清除燕军所有侦骑斥候,绝不能让他们有半丝消息传回去!”
“前面是上坡,他们的速度肯定会慢下来!
放箭……快放箭……”
前面逃的又如何能够躲得掉后面追的箭。之所以追了这么久还不落马,一方面是仗着骑术高超和马力尚佳才能周旋至今。
而今马力枯竭又逢地形不利,身后那已中了一箭之人自知绝无逃脱的可能,于是干脆勒马调转方向。
“你要干什么!为何停下……快走……”
“别管我,你先走!前方上坡路狭窄我来拦住他们!”
“呸……老子要你拦。要死一起死……”
说着前面那人也勒停了战马,随后便将腰上配剑抽了出来!
“你混蛋!咱们都死了谁去给将军报信!快给老子滚,若是让齐军攻进文安城,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兄弟!若有可能,便替俺给老娘磕个头吧……俺家住城南文里村……”
这家伙也不等身后那人答不答应,抽出长剑就向着齐军发动反冲锋。也就在这时,迎面的阳光中,落下的却是七八支森寒的狼牙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