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 又是盛夏。叶从心和实验室里的直博小学妹坐在一起, 正在大礼堂当观众。今天是优秀青年学者的校内表彰大会,她们自动化系有一个男性年轻讲师获此殊荣。该讲师从容上台, 主持人便念起他的各项学术经历, 自动化系这一片的观众席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叶从心也跟着鼓掌, 听到前后排有女生在感叹“如果他帅一些就好了,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掉了那么多头发呢”。另一个说:“什么年纪轻轻啊,你没看微博上转得很火的那个吗?28岁就是中年人了。”
叶从心心一疼。d,劳资31岁了, 中年了。
她将目光从台上收回,越过一排排人头去看最前排的领导席,那里, 莫康正在恭喜这个男讲师所属cis研究所的教授们。
身边的学妹说:“莫老师肯定不开心。她和cis所长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众所周知的么?话说, 他们为什么不对付啊?我上大二的时候好像还没听说啊。”
叶从心笑而不语, 心想,还不是因为咱们伟大的莫老师动用私权把我留在实验室里, 让人家抓住了把柄, 斗了一通。结果人家现在是院长,莫康依然是副的。
“唉学姐,我听他那些成就,虽然是挺牛, 但是你也不差啊。你怎么就不能升个讲师呢!”学妹一直都在为她打抱不平。
这个学妹其实代表了不少同届学生的想法。他们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叶学姐的威名,那时候叶从心以令人大跌眼镜的优异成绩作为博士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六千多人的会场里做代表讲话, 照片在本科生宿舍的墙上挂了好久呢。初入大学的小女生们,都以这个文弱有气质的学姐为榜样。他们上大二的时候,叶从心给他们当专业课助教,那时候他们面对女神战战兢兢;等他们这届学生读了博士、硕士,也有了当助教的资格,女神依然在当助教——只不过多了个专业实验课老师的资格。
学妹小矮个儿,大心缝儿,对人毫无戒备,和杨程程少年时期特别像——写代码的女博士们大部分都是这种性子。叶从心挺喜欢她,于是对于她有些逾越的问题也不介意,“咱们的级别有学术经历限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啦……我就是不爽,吐个槽嘛……”学妹说,“不只是职称的问题,平时学姐你也太低调了,好多课题都给我们做,你连个二作也不署名。”
一个关系户,超越流程而留在这里,重新通过关系而拥有了小车间,拥有比其他助理研究员都优越的paper发表渠道。这样的人还不低调,那么叶从心也太没长进了。
她笑道:“我自己也不是空着手没课题做,其他那么多课题,我不分给你们的话,自己也没精力做啊。你当我真那么能吃亏?我又不是活雷锋。”
散会后,两人回到实验室,学妹又问:“那学姐,你之后要不要出国啊?”
叶从心此时刚把手机拿出来,看到陈秋糖发来了一条消息。
秋:拍完了,正在你楼下。
叶从心收了手机,走着神回答:“应该会吧,就这一两年。”
她走到实验室窗前,将当年放在这里、现在被学妹收拾着的花瓶往旁边推一推,便看到楼下正在和穿着洛天依s服的小姑娘说话的陈秋糖。
甜甜十九岁了,现在在传媒大学摄影专业,如愿以偿地学习着自己喜爱并擅长的东西。她现在经常受约给人拍照,s居多,也有漫展的场照,但不接私房。有时候如果网上的朋友又需要,还会帮助朋友拍个多视角的宅舞之类的,总之,是个大佬。
她对任何拍摄工作都是收费的,和ser们保持着冷淡的商业关系,绝不接受任何正常报酬之外的诱惑。久而久之,她的名声在圈里面好得很,可她就是不混圈。
今天的拍摄工作叶从心听她说过了,是清华动漫社的几个妹子出s,在荷塘那里拍古风。陈秋糖对于地点也有偏好,如果是在清华拍摄,结束后她就能去找叶从心,心情好,因此费用都能打点折。
她的身高终于停止了生长并定格在一米七九,和那几个ser站在一起,男友力超级高。叶从心倚在窗边继续看,并且打开了窗户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里是二楼,他们说话声音大一些的话还是能听见的。
s乐正绫的妹子拉着陈秋糖要请她别那么急着走,中午还可以一起吃饭。陈秋糖有些僵硬地拒绝了。“乐正绫”问:“你不是还不回学校呢吗?”
“嗯,但我有私事。”
“洛天依”拉着“乐正绫”离开了,和陈秋糖说回头网上再聊。两人刚离开,陈秋糖一回头又被人搭了讪,这回是一对学生情侣,其中的女孩子对她产生了兴趣。陈秋糖带着顶帽子,随意扎起的马尾从后面的孔里钻出去,两鬓留着碎发,装饰着轮郭分明的脸孔。她单肩背着沉重的设备,细长的手挂在背包的带子上,骨节很漂亮,整个人在阳光下一站,因为太热而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又帅气又妩媚。
她比大部分男生都更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叶从心在窗边对着她咋舌。
女孩子问她是不是清华电视台的,能不能加个微信,陈秋糖看了看她男朋友生无可恋地表情,嘴角一抽,说:“不是。”多的话就再也没有了,根本聊不下去。
送走了小情侣,陈秋糖突然抬起头,在阳光下眯着眼,看到叶从心在窗口处突然想要躲避的样子,微微一挑嘴角。
叶从心的手机在裤兜里一振,原来陈秋糖远远地望着她发消息。
秋:一会儿你要上课?
一叶知秋:对。
秋:哪个教室?我去旁听,然后等你一起吃饭。
一叶知秋:你来我实验室等着吧,去教室干什么。
陈秋糖抬头又眯眼瞧了瞧窗口的那个表情不明的女人,再发:刚刚乐正绫送了我一块巧克力,是在国外买的,特别贵。
叶从心笑了笑:那你吃啊。
陈秋糖当着她的面吃了巧克力,然后将包装纸团起来,团得结结实实,长长的胳膊一甩,姿势特别好看。眼看着那小团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叶从心一惊,连忙关上窗户。
“啪”的一声,小团子有力地打在窗玻璃上,掉下去了。叶从心对着在楼下气鼓鼓的陈秋糖瞧,她仰着头,抿着嘴,脸有点鼓,即便已经是个成年人,但有时候还是会显出一些孩子气。叶从心心中一阵荡漾,对她笑笑,离开了。
盛夏时段的习题课讲得很艰难。因为马上有四六级考试和期末考,学生们到席到得零零落落,来的也都趴在桌上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叶从心已经有了三年的教学经验,她不再像当年博士阶段做助教一样铁血无情,她学会了用各种各样的冷笑话来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是冷笑话呢?因为她的气场……讲出来的笑话都不怎么好笑……
上课十分钟之后,陈秋糖从教室后门溜了进来,坐在最后一排。尽管没告诉她教室,她还是通过自己的智慧找了过来。叶从心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神思顿时安定了不少,她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讲得急躁,都是因为在等待陈秋糖的出现。
上了大学之后,陈秋糖不仅没有住在学校,而且一有空闲就往清华跑。传媒大学在北京的东五环外,清华则在西北侧,两个地点隔着近两个小时的地铁车程,这样看来,她是着实有些不务正业了。可是她的专业成绩很好,而且和她那些现充的同学们比起来,她还算是非常安分的。
叶从心一开始不懂她为什么要来听自己的课,明明是她既听不懂又不感兴趣的东西。后来发现,她是在一边听一边记。记叶从心在课上讲的一些天书般的概念,也记学生的面孔,她用这种方式锻炼自己的记忆力。
有的时候,叶从心看到她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和同学录,会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大脑有些毛病,但是毕竟记忆问题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医院检查的结果也一切正常。大概,是每一个搞艺术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毛病吧。
课程无事终了。教室里的学生们急着去吃饭,很快就走光了。陈秋糖从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走下来,到叶从心的跟前时走得愈发急迫。她谨慎地看了看前面的两扇门,外面没有人在看,也没有人要进来,于是伏在讲台上看叶从心收电脑,盯着她说:“你今天有心事吗?都没讲一个冷笑话。”
叶从心没回答——她今天确实有点作。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实验室,此时实验室里谁也不在,然而为了避免师生不良□□,不论是实验室还是教授办公室,门都换成了玻璃的。叶从心望着玻璃门的方向望风,陈秋糖便卸下设备来吻她。
吻了一阵,陈秋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手变得不安分了,往叶从心的衣服下摆里面钻。叶从心离开她,少见地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腹部,闷闷地说:“当年比我低一级的学弟,今早拿了优秀青年学者。”
“……”
陈秋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但知道自己这时候发情不太有眼力见,还是按兵不动吧。叶从心受刺激的这种事,明明从她拒绝出国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有所预见了,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陈秋糖只能紧紧抱着她,抚摸她暖暖的脑袋。
“啊,白头发。”陈秋糖说。
她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身子一僵,于是赶紧把那根白头发拔了下来。她看清楚了,这次是真的白头发,不是什么营养不足导致的黄发。陈秋糖连忙把头发扔掉了,吐吐舌头,“我错了,不是白头发,是金黄的。”
她掏出一张票塞给叶从心,“我们的学生摄影展,一张票好几十呢!来看吧,看看我的成绩!”
陈秋糖用手扯着叶从心的脸蛋,扯出一个很丑陋的笑。叶从心看着陈秋糖凑得很近的脸,忍不住又轻轻碰了一下唇。
这个越来越优秀的年轻人,这个在这么多人眼里熠熠生辉的年轻人,她只把我放在心上。
陈秋糖显然被她这个举动惊到了,捂着嘴开始害羞,又想高冷又想傻笑,毕竟这种亲吻,特别少女,特别倾注感情,特别不符合叶从心的风格。她镇静了好一会儿,问:“你、你最近……”
“你最近……有没有……喜欢上我一点?”
叶从心憋着笑,板着脸说:“别误会,并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文名……是最近严打来了,接到通知说“煮/人”这个词需要改,于是我彻底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