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心在投稿的截止日期将论文交给莫康, 得到了意外的好评。以往每次,叶从心的英文文稿,多少都要被莫康改动改动,这次的翻译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致”。叶从心有些不好意思:“是丁香翻译的。她趁我睡着, 把翻译和排版都做完了。”她着实怕丁香因为翘课而给莫康留下不好的印象。
莫康抬眼看着她,嘴角慢慢漾起笑容,然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瞧, 知道叶从心囧得想要跳窗而逃。她说:“行啊,这是成了?”
“成了。”……这句话是个将来时。
“好,好。”莫康还是这两个字。
叶从心想起自己与前女友交往之初,也是最先告诉了莫康, 莫康当时给了她两个词:学习、磨合。可惜的是, 这两个词她和前女友并没有做到。这一次,莫康只给了她一个词:“珍惜。叶子, 你要过好一辈子, 一定要珍惜。”
叶从心很愉悦, 她知道莫康这是对丁香表示了认可, 尽管丁香还并不是她的女朋友。
……
丁香与陈秋糖的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面对面, 就是在这一天。丁香在叶从心房间的床上醒过来, 因为空气有些干,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咳了一嗓子。陈秋糖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走了进来,与她隔些距离坐在书桌前。
陈秋糖用眼神毫无顾忌地表达着厌恶,而丁香一直对她笑着。陈秋糖不喜欢她如此应对, 因为感觉自己被她看作了孩子。
丁香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孩子对自己还没这么厌恶,这个巨大的转折的原因她大概是知道的。叶从心将她安顿在自己的床上要她睡觉,之后离开的时候,偷偷吻了她一口。丁香睡眠极浅,被吻了一下自然是醒来了,只不过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叶从心起身的时候,她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陈秋糖正在门口偷看,脸色铁青。
来之前,叶从心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这孩子是打农村里来的,思想封闭,极可能冒犯她,因此尽可能不要与她接触就好。
但此时,人家孩子是主动找上来了。
丁香请求陈秋糖为自己拿一杯水,因为嗓子干得发疼。陈秋糖置若罔闻,开口说:“我老姑跟我提过你。”
丁香等着下一句。
“她说你不是她的女朋友。”
陈秋糖说完,起身趿拉着拖鞋痞里痞气地走出房间去,丁香觉得她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孩子。
后来,丁香为了与这孩子拉近距离做了不少的努力。
比如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青菜,想要主动下厨为她做饭。结果是,刚一打开冰箱,陈秋糖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好像冰箱联动着她的神经末梢一样。陈秋糖把冰箱门一关:“不许动我家冰箱。”
丁香看到了冰箱上的一系列条约,噗嗤一声笑出来,“感觉很有家的味道。”
陈秋糖说:“废话,这是家规。”说完就瞬间脸红。
又比如看到她有题目不会,丁香便主动上前提供帮助。陈秋糖干脆将习题册一合,钻到被子里闷着脑袋。
还比如赞美她照的相片真好看。陈秋糖朝着叶从心的房间一指,“相片没实物好看,想看花瓶去她那屋。”
丁香回到叶从心的房间,那粉色的花瓶确实还摆在窗台上,一尘不染。只不过,这时节已经找不到还在开放的桃花,里面插着的是只有绿叶的枝条。
这天之后,丁香仍然在似有心又似无意地关心着陈秋糖。她从星巴克买来肉桂卷,在陈秋糖以不爱吃甜食的理由来拒绝时告诉她:“我知道你不吃甜食。这不是甜的,晚上如果你姑姑不回家你又熬夜,可以吃这个当做夜宵。”
陈秋糖便觉得很别扭。她给叶从心做夜宵是天经地义的,这个女的给她买夜宵算个什么?这东西看着真的很好吃,可她也有傲骨啊!聪明的一村之主陈秋糖,当然有办法既留得骨气,又保证勤俭节约。
于是丁香送出肉桂卷的第二天,与叶从心相约宾馆,先学习后实♀操的时候,看到叶从心从包里拿出了这个肉桂卷夜宵。叶从心问她:“是不是你给她的?她可绝不会去星巴克买这种东西。”
丁香笑笑不说话。
叶从心说:“既然她又给了我,我就吃。就当是你给我买的,你不会觉得亏吧?”
丁香说:“我现在发觉甜甜比学姐有意思。”
“因为你没能征服她,可是在我这里,你却是我的征服对象。对么?人都有征服欲。”
丁香想了想,很对。叶从心告诉她:“如果你不想做她的姑妈,就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学姐又不想让我做她的姑妈了?”
叶从心笑道:“我么,没那么理想化。身体都得到了,心也差不多得到了,一个女朋友的虚名,想想也没那么珍贵。又不是能结婚的关系。”
尽管叶从心如此告诫了丁香,但她在背地里却问过陈秋糖,她对丁香的看法。陈秋糖对自己如何不给人家好脸色的事情闭口不提,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叶从心觉得,现在的人啊,一个两个都有傲娇的毛病,这孩子尤其病得严重。她既然说的是中性的不知道,那么实际上对丁香便应该是有好感无误。这样想着,叶从心不禁非常的愉快。
某日,叶从心和丁香到五道口购物广场买衣服,因为第二天有个协会聚会,丁香说到时候要给叶从心唱一首送给她的歌。叶从心便想,还没送过她什么,送件衣服吧,穿着她买的衣服唱送给她的歌,必然会更美 。
两人购了物又吃完饭出来,天色渐晚,夜灯也都亮了起来,只是广场喷泉还没到表演的时刻。丁香拎着衣服袋子,叶从心拎着她的k包,两人没有拉手,看上去还不如手挽手肩靠肩来逛街的小姐妹们亲密。她们对视一眼,眼波间笑话对方:瞧你心虚得。
经过iki的美发店的时候,叶从心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不禁驻足。今天是个周五,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iki的店门口居然挂了歇业的牌子。里面亮着几盏灯,店员们全都不在,iki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低着头,白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叶从心隐隐觉得有问题。
一个娇小的女生从二楼跌跌撞撞地跑下来,身后拖着个巨大的帆布包,背包被她拖在地上,一阶一阶地拖下楼梯。叶从心定睛一瞧,正是小禾。
“怎么?”丁香在她前面两步的地方等她。
叶从心摇摇头。然而刚继续迈出一步,只听美发店里响起骇人的玻璃撞击声响。这下,丁香也和她一同望向了店中。是iki发火了,她打了小禾一巴掌。小禾把她的帆布包抡起来回击,没抡到iki头上反倒打翻了茶几上的玻璃鱼缸。鱼缸碎在地上,水流了一地,两条金鱼在地上的水草旁挣扎着打挺。
叶从心是不想管这个闲事的,她拉着丁香的手打算装作没看见,谁知iki突然推门出来,叫住了她。iki脸色很差,叶从心觉得估计是她被绿了。
“这是你女朋友?”iki当着人来人往的路人,大声问叶从心。难免地,有人回头看她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丁香:“还——”
叶从心:“不是。”
丁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从心进了店去,而“不是”她的女朋友的丁香,则被以外人的待遇对待,在外面的街上等着。叶从心一进店,就看见小禾垂着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她心爱的橙色小包。那小包也是k的,和叶从心手上拎着的丁香的包是同一个系列。小禾也看见了叶从心手上的包,抬眼往店外面望了一眼,只见丁香背对美发店站着,非常安宁。
原来,iki无意间看到了小禾与朋友的聊天记录。小禾还有其他的女朋友。不是“炮/友”,而是“女朋友”。那个女朋友a明知小禾与iki是公开的女友关系,仍然与小禾交往,在自己的与iki不相交的圈子里,小禾和那个女朋友a是公认的一对。
小禾与iki交往以来一直被iki包养。她暗地里辞了咖啡店的学徒工作,在iki这里吃住,复习准备参加成人高考。所谓去咖啡店学徒的时间,全是与女朋友a在约会。她找iki,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复习考试的日子增加一个资金来源。女朋友a在聊天记录里对小禾说,希望她好好伺候iki,反正有她来伺候小禾。
叶从心一直不明白这类人的三观。好像一夫一妻制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还是说,同性之间因为没有婚姻关系的约束,所以多对多的恋爱关系还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叶子,李佳禾对我坦白了。你本来就认识她,你知道她不是什么小白。几年前你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作为朋友你从来没告诉过我。”iki双眼发红,驼着背抽着根烟,显得很疲惫。
叶从心努力做出了解释。她与小禾再没有过联络,如果她是真心想要重新做人,那么旧事重提大概会影响她们的感情。但是解释总显得苍白。她说完了,地上的金鱼也快死了,连张口呼吸都困难。iki的烟抽完了,又点了一根。
后来,iki与小禾没有告别。小禾将她的帆布包甩到肩上,挎着她的k走出美发店,笑着看了看丁香,消失在了五道口的人流中。叶从心也与iki告别,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拉住了丁香的手。
她现在感觉人生有着无限的伏笔,这世界小而奇妙,事物的联系普遍存在,细思恐极。与小禾约炮的时候,她从未想过几年后会上演这么一出;莫康当年教育她的“学习、磨合”,可能就是时间预示着她会将长者的话当做耳旁风。
人不能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两次。这一次的“珍惜”,她看过的、经历过的越多,越觉得这是个与人相处的真理。她打心眼里深信不疑,千万千万要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这件事改编自作者身边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