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心的生理知识小课堂, 被陈秋糖暴力终结在了糊脸的枕头下面,枕头糊脸的时间长短和力度大小完美反映出陈秋糖的羞耻感。叶从心,差点卒。
“我以后说不定也不找男的结婚。”陈秋糖哭累了,枕着胳膊说。
“咦, 这么快就喜欢女人了?”
陈秋糖大怒:“你才喜欢女人!你全家都喜欢女人!”
叶从心想了想,并没否认。
“我谁都不找,一个人过。”陈秋糖冷冷地说, “男的也没啥好人。”
“不要一棒子全打死,你记得杨正林叔叔么?他就很好的。”
叶从心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幸的家庭,所以对男人失望。很多弯了的妹子都是因为家庭不幸,才渐渐摸出了自己的同性倾向。此时叶从心真的希望她好, 所以盼着她能做个笔直笔直的女孩。
两个人之间关于女人和乱搞的分歧, 并没有得出一个像样的结果。但是叶从心乐观,她觉得只要陈秋糖没有把她绑起来快递给山东杨叫兽, 那么一切都好说。这天起, 陈秋糖开始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再也不坐在她的床上, 再也不会随便碰她的手, 换衣服的时候会紧闭房门, 走在路上与她隔着半米左右。
“丁香。”陈秋糖有一天对着镜头说。
她刚用叶从心的手机给窗台上的“丁香”花瓶拍完照。叶从心现在对她放松了些警惕,不再让她用自己手机照完照片后传过来,而是赐予了她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拍照的权力。陈秋糖拍下了最新换在花瓶里的一茬桃花,背景中包括了窗外攀爬的爬山虎和远处的蓝天白云。之后她不经意地翻动了一下相册。
叶从心几乎从来不用照相功能,相册里全都是窗框之前的粉色花瓶, 从四月的春天到六月的夏天,再过几天大概就找不到盛开的桃花了。相同的花瓶见证了不同时节的五道口,见证了叶从心的一段感情走向。
“用别人手机的时候不要翻相册,这是常识。”叶从心把手机抢了过来。
“你是不是每次乱搞都是跟丁香?”
叶从心严肃地指出:“你这话的逻辑是错误的。如果每次都是和同一个人,那么就不能说是‘乱搞’。对不对?”
“你女……女朋友。是丁香?”陈秋糖说得很艰难,目光很嫌弃。
叶从心叹了口气:“不是。你姑姑我,没有女朋友。”
陈秋糖瞪着她,就像瞪着一坨翔。她还不太能定位常规炮友与女朋友之间的区别,她觉得老姑又乱又不乱,很难解。但是一句话,她是个上了自己的女学生的人渣,这肯定是没错的。
没过几天,杨程程下了班,一身正气地敲开了叶从心家的门。
杨程程把她的一头长卷发梳成了一对低双马尾,用了个蓝绿色的眼影,脸白得仿佛一巴掌拍上去能落一地的粉,简直是打天上人间来的。然而动作是握拳向天,像个女革命者。“姓叶的家长,我要控诉你!”
叶从心:“……”
“你用偏颇的理论,向孩子传授不正确的两性知识。只因为你喜欢女的,你就只告诉孩子与男人上床的不爽和与女人上床的爽,这是大大的错误!”杨程程没有讲台可拍,她选择拍门框。她挤开叶从心,奔到正在晾衣服的陈秋糖面前,“甜甜,我来告诉你真实的两性知识。这个,与男人上床也是可以爽的——”
陈秋糖放下衣服,双手捂耳,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里面。
……
叶从心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让站在自己面前的陈秋糖背诵冰箱上的第九条。
“两人间的事两人解决,不许涉及第三人。尤其是杨程程。”陈秋糖仰着头,桀骜不驯的样子。
杨程程:“凭什么尤其是我?!”
叶从心不管她,朝着陈秋糖伸手,“你把我们之间关于性教育的对话内容告诉了程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违反这一条的处理方式是上交五十块钱。”
陈秋糖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拿她的小钱包。
“等等别走!”杨程程拉着陈秋糖的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塞给她,霸道总裁脸,“给你姑姑。”
陈秋糖抿了抿嘴,挑着眼睛望了杨程程一眼,难得不是死鱼眼,她眸子的美丽便藏不住了。杨程程猛地被她那一抬眼的惊艳给迷到了。
陈秋糖把钱交给叶从心,后者对着钱叹了口气,又塞回给了杨程程,“有你在,我真是管不了她了。罢了罢了我懒得理你们。”
她揉揉老腰,回屋去穿她的小披肩,准备带着陈秋糖出门去赴杨正林的约。
杨正林是昨天才回的北京,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约了叶从心要见面。叶从心早就盼着他回来,请他吃顿饭再套套近乎,抱上官二代大腿的感觉是飞一般的。但是杨正林拒绝了吃饭,他选了个见面地点——星巴克,并且要求带着陈秋糖一起来。
叶从心收拾好了自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客厅里的两人。陈秋糖在看综艺节目,茶几上摆着一溜的膨化食品。杨程程坐在她身边,和她抢零食吃,想要夺取她的注意力,却并不成功。后来,杨程程也被综艺节目吸引住了。看着傻傻地做游戏卖蠢的明星,杨程程伸着长腿哈哈大笑,甚至扑在陈秋糖身上,陈秋糖嫌弃地推着她,但是忍不住也笑了。
这孩子笑起来变得不那么凶狠,好看的特质便暴露出来了。
叶从心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极度安宁,这安宁就仿佛第一次在台下望着台上的丁香时收获的安定感。对,安全、温暖。
她打开微信把花瓶的最新硬照发给了丁香,丁香回复她:你知道吗,你第一次给我发花瓶的照片的时候,我就从背景景物知道了你家的位置。
一叶知秋:从那时候起你就那么在意我?
暖香:说在意……也对吧。当时觉得,这个人好像在打我的主意,我一定要防着她,多探些她的底细!
一叶知秋:可你也没防住啊……
叶从心猜测,丁香现在一定在哈哈大笑,双手将手机握在胸前,温柔的双眼充满了幸福而哀伤的笑意。
她心里有一棵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显摆地摇晃着自己的叶子,瘙痒她的心。这嫩芽名为期待。最好的朋友和一个刚刚熟悉的孩子,心里和手机的那一边有个牵挂并想要进一步勾引的人。朋友的日子还不够舒坦、孩子还不够讨人喜欢、心上人还恋人未满,生活啊,就像是八月十四的月亮一般。美好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将她单调了二十五年的人生砸得晕晕的,她对生活的热望从未如此强烈,也从未如此战战兢兢担心破灭。
……
杨正林听说莫康老师的女儿也想去见他,同意了,他说虽然有些想要和叶从心谈论的事情,但说不上秘密。况且,杨程程这位豪爽美女的名号,他同样听徐晓蓉说过几次,有幸见面当然是好的。
杨程程在罗莎琳德的后座上唱《我是一只小小鸟》,结果被罗莎琳德判定为噪音,怒气大胜地职责叶从心的声音分析系统一点都不智能。其实叶从心知道,她今天又是和爸爸吵了架,加上她这副妖精一般的扮相,吵架的原因无非关乎工作和相亲。她也知道,杨程程教的班级在期中考试里遭遇了滑铁卢,她压力颇大,是需要散散心。
杨正林已经在星巴克等候了。两个月不见,他比在东北初次见面时瘦了些,有点沧桑。他身边放了个巨大的双肩背,面前摆着电脑,正在敲敲打打。
见到杨程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如果视力好的话大概可以看出他的嘴角一抽,但还是装作神色无恙地杨程程握了手。叶从心和陈秋糖都有些怜悯地望着杨程程,因为后者一见到杨正林的美色就有点走不动路,但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没卸妆就出门了,正在以双马尾妖精的扮相装淑女。人间惨剧。
客套与问候按下不表,杨正林所要说的正事,着实是一桩要紧事。据他所说,他去东北这一趟,为的是暗中调查沧头市几家福利院背后的灰色交易问题,具体细节不方便告诉她们。杨正林让陈秋糖看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长得白净清秀,梳着整齐的刘胡兰式妹妹头,身后是个土坡。
陈秋糖一看见她就一脸狠绝之色,“平家屯的大玉头,大虎头的相好。她拿酒瓶底儿扎过我的腿。”
杨程程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大玉头的相貌与做过的事情相当不符。
杨正林说:“这孩子失踪了。我正在暗中联系公安机关来找她。”他说,平家屯村里人都说不认识这个孩子,他就想到了陈秋糖。他和蔼地告诉陈秋糖,一定与自己在村里的小伙伴保持联系,但千万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擅自回去。
陈秋糖没答应也没否决,目光呆滞地瞪着手里的咖啡。
这一次会面结束后,杨程程极其想要延长与杨正林相处的时光。她们便先开车送杨正林回家。妖艳贱货面貌的杨程程与一直想着工作的杨正林坐在后座,前面的叶从心和陈秋糖当真忍了一路的笑。
杨程程像空姐一样并着腿,全程对着杨正林看。这妮子二十六岁了依然不知何为矜持,一遇到感情问题,就把对别人的倾慕或厌恶全都摆在脸上了。杨正林对杨程程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奇异的妆就言行无礼。可能是因为杨程程一直望着他,他便时不时地忍俊不禁。
“唉杨哥,你们台里是不是好些美女?像我这种做人民教师的……打扮得好看一点还要被学生家长举报。平时就只能这样素面朝天的,感觉自己和邋遢宅男没什么区别。”
杨正林对着她笑,杨程程便有些个害羞。
后来杨程程觉得自己不能像个痴汉一样,便挑了个话题,“杨哥,我们家甜甜对摄影特别感兴趣,你什么时候方便,带她去台里见识见识啊。”讲真,陈秋糖在听闻大玉头的事情之前,眼睛一直紧紧锁在他的背包上面。
杨正林也对陈秋糖很感兴趣,直言只要他方便,可以随时带着孩子来台里找他。叶从心悠悠地说:“我比较忙,程程,你带着甜甜去找杨哥吧 。”
杨程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杨正林对着车窗外扶额,再不停车他就要笑出声来了。
杨正林在他家楼下下了车,临走的时候说:“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家里给我请了一位相亲的妹妹在等着我,如果不是你们,我得迟到很久了。”
车里的杨程程瞬间石化。不一会儿,她又乐观地给自己找补:“相亲对象不会比我好看的。他对我印象很不错啊,总是看着我笑!”
叶从心:“罗莎琳德,左后座镜子。”
车里亮起了内置灯,叶从心的驾驶位座椅头枕后侧的屏幕亮起,初始化后自动调整到镜子功能。杨程程盯着它看了两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