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索性把她往前推一把,如果到最后她依然选择一条路走到黑,那么他也就认了。
更何况,有些事,注定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
比如,姜父曾经为了逼迫陆瑾寒离开,曾企图让他从b市消失。
又比如,造成姜清梵和陆瑾寒最终反目的那个苏沅沅,其实根本没有死。
前者,他算得上共犯,而后者,他则是个知情者。
——
深夜,江边。
刺骨的风吹起岸上两人的衬衫衣摆。
闻实伏在栏杆上,看着脚底下波浪滚滚,他脑子里全是苏沅沅那通电话里说的话。
“三年前,姜大小姐的父亲暗中派人伤害寒哥,想把他废掉之后赶出b市,但那时候寒哥心里只有他那位姜大小姐,你知道的,与姜大小姐相关的人事物,他总是很宽容。姜总也是知道他不会把真相告诉姜清梵,才那样肆无忌惮。”
“可是我不能看着他因为姜清梵而丢掉自己的性命,所以最后才想出那样的招数,帮他脱离姜家,脱离姜清梵的影响。”
“当时我重伤抢救,我家人偷梁换柱,弄了具假尸体,趁着寒哥被姜清梵困住,迅速火化,我才得以脱身。原本我是想早点回去找你和寒哥的,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太差,那件事之后,我在医院躺了足足两年多才彻底清醒过来,后来又一直治疗折腾。等我想来找你们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我怕你和寒哥会恨我,所以一直都不敢出现。”
闻实当时问,那现在你怎么敢出现了呢?
苏沅沅在那头哽咽着说,:“我想你们了。”
闻实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接她的话。
更没有同意她见面的事。
最后他问了句:“姜小姐对我们三个都有恩,你算计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有得到苏沅沅的回答,闻实就结束了通话。
其实不必苏沅沅回答,闻实一直都清梵,她喜欢陆瑾寒,从来都不只是拿陆瑾寒当哥哥。
她算计姜清梵,她甚至不敢明说那其中八成都是她的私心。
想让陆瑾寒离开姜家有很多种办法,可她偏偏选择了对姜清梵伤害最大的一种。
她利用所有人对她的好,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闻实想,那个他和陆瑾寒一直全心全意保护着的妹妹,根本没有他们想得那样单纯天真。
她默不作声地策划了一场阴谋,有一场自杀,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她哪里天真了?
明明聪明的很。
反倒是他,恨了姜清梵这么多年。
全变成了笑话。
陆瑾寒一下一下拨弄着打火机,等到闻实一根烟抽完,他的耐心也告罄。
收起打火机,他转身就走。
闻实:“寒哥。”
陆瑾寒步伐未停。
闻实对着他的背影说:“姜小姐的事需要帮忙吗?”
陆瑾寒驻足回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叫我就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
可苏沅沅拜托他,先不要把她活着的消息告诉陆瑾寒,她说再过不久,她会亲自去找陆瑾寒解释。
闻实说:“沅沅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
陆瑾寒眯起双眸:“你什么意思?”
从前的闻实可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恨姜清梵恨得要死,自从得知陆瑾寒把人弄到身边后,他每回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叛徒。
对上陆瑾寒警醒怀疑的眸子,闻实猛然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说得那几句话,他脸上一阵阵发热。
他掸了掸烟灰,用一种奇怪地语气说:“寒哥,往前看吧。”
陆瑾寒:“你有事瞒我?”
闻实:“……没有。”
陆瑾寒冷冷道:“你从小一撒谎就喜欢说废话装深沉。”
闻实:“……昨天在地下场看到姜大小姐,突然想起从前,如果没有她,我们三个……那几年恐怕离不开地下场,我就是突然觉得,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恩怨里没意思。”
陆瑾寒嗯了声,大步离去。
上车后,他眼神已经冰冷如霜。
当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查查闻实最近几天见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我。”
闻实虽然不是个偏执的,但苏沅沅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没道理突然就释怀了。
可陆瑾寒做梦也想不到,他视若妹妹,小心呵护的小丫头会用自己的列琰算计他。
不过陆瑾寒还没查到闻实身上发生了什么,先前派出去调查三年前姜家破产的人,就先查到了姜总自杀的事。
“寒哥,您那位老丈人,怕不是自杀哦。”对方语气听起来吊儿郎当的,“这么说也不对,楼应该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不过未必是存了死志一心求死。正常的人,没有谁会在死之前,专门去市场买鱼,还邀请几个老友兼债主到家一叙。”
陆瑾寒:“这么说,他是被人逼迫的?”
“我看像是利诱。”对方甩了一堆证据,“那位姜总死后,原本追债追得紧的人突然消停了,后来更是与姜大小姐签下十年内还清债务的协议。你说说那些个人,谁不是唯利是图?怎么就突然高抬贵手了??难不成真是见他们孤儿寡母,良心发现,于心不忍?”
这几句话说出来,多少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陆瑾寒只说了三个字:“继续查。”
“行嘞!”
车厢里没安静多久,然后,陆瑾寒就接到了祁越的电话。
随后,又听到了姜清梵那句表白。
祁越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他不知道,独自坐在车里,脑海里回荡着姜清梵那句‘我喜欢陆瑾寒’,久久回不过神。
——
是夜。
姜清梵和祁越一同离开疗养院,把姜清梵送到莫如烟所在的医院后,顺道上去看望了下他这位‘丈母娘’。
莫如烟已经睡下了,姜溪亭在旁边搭了个小床陪着,少年脸上青青紫紫的,看着好不吓人。
见此情形,祁越只在门口晃了一圈,于是姜清梵又把他送到楼下。
她一直等着祁越说点什么,往常这时候,祁越早该教训或者劝说她了。
可是直到祁越上车离开,他都没提陆瑾寒半个字。
姜清梵一头雾水,直到祁越的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收回视线。
一转身,不料陆瑾寒就在身后。
完全在预料之外。
她的愕然显然易见:“陆瑾寒?”
陆瑾寒站在阴影里,身形修长挺拔,压迫感十足。
他不说话时,仿佛一尊煞神伫立在那儿,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犹如深渊,叫人不敢直视。
姜清梵心头悚然,面上神情不变,心头默默回想自己又哪里惹了他。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陆瑾寒一步踏出,像是从阴影里孕育出的神,一步迈入灯光里,来到姜清梵面前。
男人双眸紧盯着她,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深沉难测,较真起来,仿佛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姜清梵故作轻松地玩笑道:“陆总这是睡不着出来散步?”
陆瑾寒:“嗯。”
他自然而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我让人在这里给你安排了一间病房休息,就在你母亲的隔壁。”
又说:“有事叫我。”
姜清梵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即便有,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道了声谢,开门见山地问:“陆总安排的这样妥贴,那么我需要付出些什么呢?”
陆瑾寒沉默了足足半分钟,那眼神看得姜清梵都有些不自在了:“怎么?陆总难道是在做好人好事?”
陆瑾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少说话,多休息。”
姜清梵:“……”
好像是被嫌弃了?
——
祁越径直开车到了姜清梵的公寓,那是兰苑给她个人配备的公寓,之前她刚到兰苑不久,经常因为工作原因喝得酩酊大醉,他经常怕她醉死在家里没人发现,就问她要了大门密码。
只是后来姜清梵成了兰苑的二把手,做事待客也越来越游刃有余,酒量更是一天天的练成了海量之后,她醉得不省人事倒在客厅,或者吐着吐着趴在马桶上的日子越来越少,这个地方,祁越也就来得少了。
如果不是不久前姜清梵出事,她住院后他过来帮她收拾东西,他也就不会知道,她在调查徐夏的同时,查到了苏沅沅的存在。
他约莫猜到了,苏沅沅,大概就是她出事的时候发给他的文件里那个所谓的秘密文档。
只是她当时输进去的密码,很有可能是销毁文档资料的程序。
祁越熟门熟路的走进姜清梵的卧室,在她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打开,是苏沅沅和徐夏的照片。
他掏出手机拍了照,盯着那照片好几次想直接销毁,最后都忍住了。
从公寓离开后,他约了个私人侦探,让对方去查苏沅沅的信息。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现在的苏沅沅与从前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一晚上而已,私家侦探就提出不干了,没有理由,全额退款。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在他上班的途中,打到了他手机上。
祁越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苏沅沅的声音。
不是他记性好,实在是苏沅沅那说话的腔调过于独特,有种江南水乡乌哝软语的感觉,声音很甜,是那种哪怕时隔几年,依然很有辨识度的特点。
“祁少爷。”她一开口,祁越恍惚间有种徒然回到过去了的错觉。
想起第一次见苏沅沅,是在医院里。
那时候的苏沅沅还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说话轻言细语的,说两句能咳三声,笑起来嘴角边还有梨涡,给人一种邻家妹妹的甜美感。
不过因为陆瑾寒的原因,祁越对他们这群人包括闻实,一直没有好感,所以苏沅沅第一次见他露出显而易见的害怕和紧张,小小的一个缩在被子里,手指尖轻掐着陆瑾寒的袖子,怯生生叫他‘祁少爷’。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曾想到,就是那样一个毫不起眼,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会掀起那样的波澜,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姜叔和他都做不到的事,成功让姜清梵和陆瑾寒反目成仇。
如今这个声音再度响起,祁越静默片刻,“苏沅沅。”
“好久不见。”苏沅沅还是那疈柔柔弱弱的语气,明明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但她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叙旧,“没想到所有人认识我的人当中,你最先来找我。”
闻言,祁越心头一动。
听苏沅沅的意思,她并不知道姜清梵查过她,并且查到了她?
祁越从容地笑了声:“我也没想到,你一藏就是几年。”
苏沅沅叹气:“实在没办法呀,一无所有的我实在不是姜大小姐的对手,贸然出现,我恐怕要被她碎尸万段。”
她好似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那般无辜。
别说是姜清梵了,就是祁越也听得怒火中烧。
“苏小姐过谦了,你只需要略微出手,所有人不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么。”
苏沅沅轻轻笑着,“可是祁少爷您难道不好奇么,当年在姜家那么多双眼睛下,我一个人又怎么能瞒天过海,做得天衣无缝,把所有人都骗过去呢?”
祁越心脏狠狠一跳,瞬间想到姜叔,语气无波无澜:“抱歉,我对你的事没有半点好奇。”
“那真是可惜,我以为姜总至少会把真相告诉你呢。”苏沅沅好似真的觉得可惜,“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瞒着姜清梵我还活着的消息。”
祁越:“我没时间陪苏小姐玩游戏。”
”那我们不妨做个交易。“苏沅沅如同诱惑人犯罪的魔鬼:“你不希望姜大小姐和寒哥在一起,我也不希望,而且,如果让姜小姐知道,我的死她父亲占了一半的责任,想必她一定无法接受。”
“这几年,姜大小姐过得肯定很辛苦吧,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负重前行,如果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最敬爱的父亲,恐怕,真相会变成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真不想看到那一天。”
在苏沅沅看不见的地方,祁越捏紧了手机,不过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并不在意她说的话,“那么苏小姐想跟我做什么交易呢,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