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笑容不变,依旧是慈祥的很,佛光普照在场所有妖怪,红孩儿身后那些妖怪纷纷鬼哭狼嚎道眼瞎了眼瞎了,要死了要死了,在地上打滚求饶,一时山内喧闹得很,猴子忍不住道:“菩萨,晚上风声太大,光收一收呗。”或许观音也是觉得这惨叫连连的风声影响他说话,便收了浑身佛光,脚下祥云踏散,落在了地上,右手捻指,回了三藏那个礼。
“三藏有所不知,此怪名为红孩儿,他父名为牛魔王(猴子呀了一声),他母乃是太上老君手中芭蕉扇,多年扇丹炉,得丹药灵气而化人形,却与这牛魔王有一段孽缘,变了妖下作凡间去,自号铁扇公主——”
猴子忽然插话道:“芭蕉?早些日子不是还在那金角银角手中?怎又变成甚么铁扇公主?”
观音也不斥责他无礼,只是颔了颔首,道:“那芭蕉扇乃是天地初开时,昆仑山上的一株芭蕉树所长,吸收日月阴阳,一片至阳,一片至阴,阳扇灭火,阴扇生火,老君两扇并用,那铁扇公主便是阴扇,先化了妖下凡,在老君处吸取的三昧真火一点不留,全部落到了红孩儿身体内。只因三昧真火火种相同,不可随意灭一处。”
红孩儿听着观音所说,先笑了开口:“无妨,师傅不超度,你便是要我随你去?不如灭了我来得痛快。”
小白龙横了他一眼:“你怎叫师傅!”
红孩儿奇道:“你师傅,岂不是我师傅?”
小白龙无话可说,转向了三藏:“师傅,若不行,让菩萨带走他便是。”
观音却又笑盈盈道:“敖烈,你与那妖却也有段因缘,我拆不得,否则便是逆了天命,若是三藏不介意,那前方还需经过牛魔王与铁扇公主所在之处火焰山,三藏若是能以佛道一路感化红孩儿,让他规劝爹娘,也是我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三藏心中咯噔一声,刚要说不好,那菩萨脚下祥云结的飞快,嗖的一声飞上了半空,踩在云端朝他行了个礼,便是直直往西方去了。
小白龙比他更要急切,直接化了原形,一条白龙冲向那佛光寂灭处,却怎能追的上观音,只得悻悻作罢,回来落到三藏边。猴子正一脸不可思议,看着那红孩儿,目光切切,红孩儿挑眉望着他,猴子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情深意切,喊道:“大侄子!”
他大侄子难得露出了一脸懵逼的表情,连被猴子握着的手也忘记挣脱开,猴子又道:“五百年前,花果山,爷爷与你爹牛魔王乃结拜兄弟,他年长,为兄,称平山大王,爷爷为弟,称齐天大圣,想不到他黑粗壮一个,当时还无女妖敢亲近他,竟然如今成家了,你倒是与你爹长得半点也不像,怪不得爷爷没有认得你出来!原来是一家人!上路!上路!”
大侄子心想他平日嫌弃的很的爹,如今也算是干了件好事,便矜持地朝他叔叔笑了笑,道:“不敢亲近?叔叔真是小觑了我爹,他如今倒是风流的很,我喊的出名字的,便有一十二个。”
猴子不敢置信,纳闷道:“当年爷爷比他受欢迎的多了,怎如今反了一反?”
小白龙见三个师兄已经倒戈了一个,又看向二师兄,他二师兄向来对什么因缘、宿命信的很,尤其是情情/爱爱方面,坚信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他还坚信自己与三藏是命中注定相遇,谁都无法反驳他的信念。三师兄……二师兄道如何如何,三师兄或点头称赞,或开口说一字:“好。”
而三藏纵使心中难以派遣这烦闷,也无可奈何,他今日一禅杖下去,心中痛快了,不久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就要轮流找上门来,嗡嗡嗡嗡,说的他头疼,心中想道四个妖怪与五个妖怪差别又不大,多嘱咐猴子几句,让猴子盯紧了便是,就同意了下来。
小白龙的反对声被淹没在了思考如何处置跟随红孩儿的那些妖怪上,他身后大多数妖怪皆是受伤不轻,因是要与蜘蛛精带来的妖怪对峙,勉强支撑到了现在,如今有几个也是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看着三藏朝他们走来,口中问道:“和……和尚……要是超度了……去哪儿?”
三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他依旧是那无喜无怒的表情,面色沉静如水,眸子深黑:“去西方。”
“……西方……又是如何?”
“可为人。”
那几个妖怪听了不再说话,红孩儿握着他们的手,他也无力站起,手却是紧紧握着他们不肯放松:“我都记得……你是三十年前我在松树上捡到的,你是二十五年半追着一头鹿投奔我,你是那个被鹿叼来的……你说留蜘蛛精隐患无穷,我也未放在心上……”
妖怪又问道:“……可为……妖么?”
他没有等来三藏的话,三藏看着他们,许久之后才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妖怪嘴角扯了笑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口中血沫顺着唇流了下来,头一歪,便死在了红孩儿的面前。
红孩儿抱着那几具尸体,喊叫声撕心裂肺,三藏将手中禅杖交付给了猴子,他站在了红孩儿身后,望着夜色茫茫,口中念念有词,看那金光泛起,升上云端,齐齐往西方去了。
若是能安安稳稳一世为人,又何必为妖,听闻除妖便担惊受怕,入了凡人身边又步步为营,但为妖为人,都难遇愿追随之人,若是他在,又何苦纠结形体一事。
红孩儿身后那群妖怪,有也不愿意再做妖怪,恳求三藏将他们超度了了事,又有愿听从红孩儿派遣,三藏看着那些妖怪,心中忽生了一个办法。
小白龙与猴子连夜作法,观音第二日去那莲花池边,忽见数十个妖怪,横七竖八睡在他莲花池旁,听得动静,睁眼看是昨晚那个菩萨,连忙爬起身来,各个喊着观世音菩萨,说道是三藏爷爷教他们来寻观音,求菩萨给他们些事情做,好洗清罪孽。
菩萨面带微笑,将他们通通扔给了后山黑熊精。
那厢黑熊精如何操练那些妖怪暂且不提,这边号山处,小白龙见大势已去,满脸无奈,先听得三藏吩咐,化龙运了那些妖去南海洛珈山,回来之后,又见三藏对那红孩儿道:“如今你也算不得我徒弟,只当跟随了我等上路,勉强为个记名弟子,有事问你大师兄便可。”
他想了想,又是补充了一句:“无事也不可烦扰四师兄。”
小白龙终于从小师弟变成了四师兄,听那红孩儿一脸乖巧模样,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四师兄,浑身寒毛先是打架一番,又怕节外生枝,就地一滚,变成龙马,撒开蹄子跑到了三藏身边。
这诡异的取经队伍也不睡,天还未亮便启程离开了号山,红孩儿在其中也无事做,猴子可怜他大侄儿,便将牵马一事交给了他。小白龙警惕的很,两只眼睛炯炯瞪着他,红孩儿却也一收本性,每日竟是与他友善起来,装着个无辜可爱的小孩儿。某一日在他就地一滚变成人形后,忽然与他说道:“你滚一滚变成人形,又是滚一滚变成马匹,为何要叫小白龙,不如叫滚滚,更为贴切。”
小白龙不理睬他,猴子却道我大侄子言之有理啊,小白龙悲哀发现自从猴子有了大侄子,就再也不爱他小师弟了,只得自己默默每天叼了缰绳递到三藏手中,用鼻子蹭着他的手背手心,殷勤了许多。而事态逐渐恶化了起来,先是猴子忽然改口喊他滚滚,一日二师兄喊了滚滚,立刻纠正了自己,第二次再喊,却放肆了很多,最后连三藏也随口喊着滚滚,过来。红孩儿凑在他们其中,笑容在他看来绝对是不怀好意,喊着他滚滚。
三藏一行按着大路走,便是又走了数日,忽然见得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层层掀起浓浪乌潦,迭迭翻倒浑波黑油,三藏下了马,走近那水一看,根本看不到有人影,远远望去如同一地墨水倾斜,满眼皆是灰色。
这一看便是要将三藏背过黑水去,猴子自告奋勇,八戒不甘落后,相互虎视眈眈就要打起来,小白龙抢了先,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过去。
说也是那时巧,三藏刚往黑水便一站,远方就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儿来。在黑水狂风中稳稳当当,撑到了三藏面前,原来是个黑脸的船公,他满脸带了笑,刚问了一句:“师傅可要坐船——”那小白龙已经跑到了三藏身边,蹄子往前一伸,身形一拉,一条白龙便在原地盘旋了一周,横在了水面之上。
三藏答道:“不坐,乘龙。”
这黑水汹涌,敢胆一人撑了小船,还如此热切与陌生人搭讪,他不用细想,便能料定这百分之千万定是这黑水里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