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心下一震!
浓眉紧皱,他脸上少见地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姻姻说……什么?”
沈栖姻敛眸,嗅着身上方才在地牢之中沾染的血腥味,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踏入秦府的那一日。
丹唇微启,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世人皆言秦公公乐善好施,最喜助人。”
“可要他帮忙,是讲条件的。”
“十九道刑罚……”
她语气幽幽,平静中透出死寂:“萧琰,十九道。”
萧琰心神惊骇。
薄唇轻动,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能发出声音。
沈栖姻淡声继续:“从秦府门前到堂屋,铺着十几丈烧红的瓦砾,我曾赤着脚从上面走过。”
“秦隶跟我说,那叫步步生莲。”
“我跪在他脚下,他拿烟斗在我手臂上烙下一个个红痕,笑着说那是桃花灼灼。”
“连心十指被硬生生拔掉指甲,叫指下生花。”
“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那些生不如死的刑罚,我一一受过的。”
萧琰猛地攥住了她的手,牙关紧咬,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沈栖姻似无所觉,全然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因何有求于秦隶,又是几时受的那些伤,如今又为何安然无恙?”她抬眸,转头看向他,清幽的眸子浸着水光。
“丽贵人假孕,太医院上下一干人等皆被下了狱,沈念姻知道秦隶的为人,于是暗中将消息透露给了孙氏。”
“她来找我,让我去秦府求情,拜托秦隶将沈苍从牢里救出来。”
顿了顿,沈栖姻声音愈低:“我答应了。”
萧琰眉头愈紧。
有什么念头自他脑海中闪过,却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沈栖姻:“代价是,十八道刑罚在身,落得个腿骨断裂、锁骨被穿、风寒缠身、满身疤痕的结果。”
“沈家人嫌我是个累赘,便将我丢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只有忍冬,不计得失、不顾后果地陪我同去,三年间悉心照料,才勉强保住了这条性命。”
“八月十五上元佳节,沈家忽然来人将我接了回去……”
马车之外,人声鼎沸。
今儿是夜市开放的日子,宵禁延迟,因此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栖姻将车壁上的小窗打开了一条缝隙,看了眼张灯结彩的朱雀大街,平静说道:“那日街上就同今夜一样热闹。”
“他们为了让沈苍官复原职,便逼我嫁给秦隶。”
“旧伤未愈,又添新愁,一时急火攻心,我便晕死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沈苍和孙氏他们说,可别叫我死了,否则秦公公那边就不好交代。”
“还说,不如就趁着我那会子人事不省,将人送到秦府去了事。”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自己到底是当场就咽了气,还是被送到秦府后咽了气,她不得而知。
“我应该是死了的,可是再次睁眼,我居然看到孙氏坐在我床边哭诉,她说自己寻到了门路,让我去找秦隶求情,救沈苍出狱。”
话至此处,她似乎笑了一下。
她定定地望着萧琰,将手自他手中一点点抽出,一字一顿道:“萧寒玉,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沈家和秦隶万劫不复了吧?”
沈栖姻原本以为,萧琰听她说完这些之后,该是比最初他表现出的震惊和疑惑更深一层的。
可谁知他最大的反应,居然就是垂眸看了眼她收回的手,然后一脸不乐意地又拽了过去:“你说话就说话,撒开我的手做什么?”
沈姑娘愣住。
正常人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能是他这个表现?!
“你、你不害怕吗?”
“姻姻想要我害怕?那我也可以试着演一演。”
“不是!”她摇头,满眼困惑:“什么还魂重生之类的事情,这样古怪离奇,你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现在的我究竟是人还是鬼……”
闻言,萧琰眸子暗了暗,忽然倾身上前,捧起她的脸便吻了上去!
或者说,是咬了上去。
沈栖姻疼得蹙眉,淡淡的甜腥味在唇间散开。
她挣扎着推他。
萧琰便顺势退开,拇指抚过她唇上的血珠儿,像最艳的口脂,反倒将唇染得更红了。
他问她:“疼吗?”
“当然疼!”
“知道疼,那就不是鬼。”
“……”这是重点?
萧琰自然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于他而言,她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姻姻。
他只在意,她是否能够永远同他在一起。
他只关心,她这一世是否安然喜乐。
这样就够了……
萧琰伸手将人拥进怀里:“日后有我。”
他话说得温柔,可微垂的眸光却幽暗晦涩,冷冷的,透着杀意。
将人安全送回沈家之后,萧琰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少见地进了沈栖姻闺房的里间,甚至就坐在她床边,守着她睡下。
他会有些担心,秦隶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些回忆,会不会影响到她。
好在,似乎没有。
她躺下后不久,呼吸便渐渐变得沉稳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感觉唇上一软,独属于萧琰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对不起。”
“在姻姻经受那些时……我不在……”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
若仔细听的话,亦不难发现其中隐隐透出的锋芒和狠戾。
只不过沈栖姻这会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发现。
她只是在心里想着,他们前世甚至都不曾见过面,她受罪煎熬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在了。
她想让他不必想那么多,只是沉沉的睡意让她未能说出一段完整的句子,就只唇瓣轻轻动了两下,嘤咛一声,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萧琰的这番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晚的梦里,她竟梦到了他。
前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