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景接起:“喂。”
“哥,你回国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既不是陈姨的,也不是季浅的。
陆宴景眸光一松,道:“还没有。”
陆湘琳失望道:“今天可是元旦呢,哥你这么忙吗?”
陆宴景嗯了一声,撒谎道:“工作有点棘手。”
又问:“季浅在家吗?”
“嫂子不在,”陆湘琳道:“我问过陈姨才敢过来的,妈包了饺子,说让我给你放冰箱,你有空回来吃。”
陆宴景垂眸,压下心中泛起的情绪,嗯了一声。
挂了湘琳的电话,陆宴景又拨了林卓的电话:“季浅在哪儿?”
“陆总,季小姐在疗养院,跟她妈妈在一起跨年呢。”
陆宴景思忖了下,道:“开车来医院接我。”
林卓短促的叫了声:“啊?陆总你要出院啊?”
“来接我!”陆宴景皱眉加重语气。
挂了电话,陆宴景拔掉手上的输液器和乱七八糟的线,坐起来将腿从床上移到床下,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等缓过这股劲儿,他一手撑着床,一手去够旁边的电动轮椅……
十分钟后,方云占过来查房:“睡了吗老陆,季浅刚才来电话……卧槽!”
“卧槽卧槽!”方云占抱着脑袋发出一连串尖锐爆鸣:“那么大个人呢!哪儿去了!啊要疯!”
季浅接到方云占的电话时,人还懵着:“陆宴景不见了?”
方云占在电话那头嗷嗷叫:“赶紧找找吧,他这样到处跑伤口崩开怎么办,老天爷哎,怎么让我摊上这货……”
季浅没听完方云占的崩溃,就赶紧起身将身上的围裙解了,她刚才在陪母亲一块包饺子,此刻手上的面粉都顾不得擦了。
徐景杉看她慌慌张张的,担忧道:“怎么了?”
季浅语无伦次道:“妈,我有急事……”
话还没说完,季浅一扭头和陆宴景四目相对了。
陆宴景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深蓝色羊绒大衣,露着里面的蓝色条纹病号服,盖着毯子的长腿下,穿的还是医院里配的单棉拖鞋。
季浅愣了愣,十秒钟后才想起来拿手机,见方云占的电话还没挂,季浅忙乱道:“陆宴景在我这儿,在疗养院。”
方云占骂了一声,急吼吼道:“你把他看住,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挂了电话,季浅的视线再次看向陆宴景,陆宴景见她看他了,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陆宴景笑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光。
看见季浅的这一刻,他心里一瞬间涌出来的情绪不是季浅为什么不来看他,而是活着真好,还有机会见她。
季浅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手拿着围裙,一手拿着手机,她站着像只呆头鹅,陆宴景笑的像只温顺老狐狸。
可等缓过劲儿来,季浅又好像被陆宴景感染了,心里一抹泛酸的暖流流淌遍全身。
她知道陆宴景什么意思,他在笑劫后余生,也在笑他们两个都安然无恙。
一颗萌芽在心里悄悄破土,季浅清楚的感觉到了内心的变化并为之颤栗。
“小陆?”徐景杉偏头看陆宴景:“你怎么也坐轮椅了?”
季浅回神,赶紧上前推陆宴景的轮椅,背对着徐景杉,警告陆宴景:“你现在必须回医院……”
话还没说完,陆宴景偏头冲徐景杉笑:“伯母,你女儿不让你女婿跟你跨年。”
“什么女婿!你别再这儿跟我妈胡说……”
季浅的话还没说完,就唉呦一声被徐景杉拎起了耳朵:“怎么跟小陆说话呢?”
徐景杉训完季浅,就又笑着跟陆宴景说话去了,陆宴景一边跟徐景杉有来有回的聊着,一边控制轮椅来到桌边:“包饺子呢?”
他俩聊的开心,季浅倒被晾在一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徐景杉经过脑科医生刑老的治疗后,病情稳定了许多,除了偶尔会忘事儿,记忆错乱,倒是没影响生活。
而季浅手术后休养的那三个月,徐景杉都是由陆宴景照顾的,在徐景杉的意识里,陆宴景就是她女婿,领过证有正经名分的。
两人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儿,季浅插不进嘴,便端了饺子去厨房下饺子,顺便等方云占一会儿来抓人。
一进厨房,季浅整个人都不好了,陆宴景一跑来就对她笑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神经。
本来今天方云占跟她说了陆宴景转出icu的事儿,她就想着陪母亲吃完晚饭再去医院,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过来。
陆宴景的步步紧逼和纠缠不休让季浅压力很大,但他毕竟为了救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季浅既不想被推着走,可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端着煮好的饺子出来时,外面很安静,已经没有谈话声了。
走到近前,徐景杉对季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睡着了。”
陆宴景身上盖着季浅的羽绒服,就那么坐在轮椅上睡着,微微低垂的额头,睫毛在苍白病态的皮肤上打下阴影。
季浅连忙将饺子放在一边,去摸陆宴景的气息,然后不安的对徐景杉道:“妈,我出去一下,你先吃别放凉了。”
说着外套都没披,推着陆宴景就往外走。
刚巧,她到疗养院门口时,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方云占刚好赶到,几个人匆忙将陆宴景带回车上后,方云占一把拽住季浅:“算我求你了,你行行好,让我们过两天安生日子。”
季浅还能说什么,这次把陆宴景送回去了,他下次还得找过来。
于是干脆跟着上车了。
陆宴景的病房是七星级酒店的标准,季浅住进去绰绰有余。
而陆宴景受伤的事情被保密了,连陈姨都不知道,所以他现在身边除了林卓能用,连个近身照顾的人都没有。
回到病房,几名医生围着陆宴景检查过后,给他换了药。
等其他人都走了,方云占才对季浅道:“他出了很多汗,你最好帮他擦一下,他脾气臭的很,不让护士碰。”
季浅哦了一声,等方云占走了之后,就去端了盆温水,将毛巾泡在里面。
然后伸手解陆宴景病号服的衣扣,她做的娴熟,且没觉得别扭,只是偶尔会因为眼前的情形而联想到四年前在临水山时,她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只是衣服解开后,季浅捞毛巾的手还是颤了下,她一只手捂住酸涩几欲落泪的鼻腔,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拧干毛巾,避开那些伤口小心翼翼的帮他擦身。
季浅知道他伤的重,但真正呈现在眼前时,那种抨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现在才知道陆宴景当时为什么要往后退,为什么要把她挡在墙角里,为什么她会毫发无伤。
因为他从没给刀尖指向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