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留下的灯, 照着茶几微微发亮。
从前我一直以为, 以顾桐这个爱玩的脾性, 我们很快就会分手,但结果却周周转转了三年。而这次, 我以为我们会抛去过去, 永远在一起, 可惜, 这才多久。
该有的矛盾, 并不会因为长大, 不会因为断了的时间, 而消失。
说完分手后的我们十分平静,静得能清晰地听见窗外进来的声音,听见楼下偶尔的车声, 听见小孩妈妈妈妈地叫。
顾桐仍旧是刚才的坐姿, 把头埋在大抱枕底下。
我站了起来, 想要悄悄离开, 可惜沙发的动静还是让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她将脑袋抬了起来。
索性放了开来,咚的一声, 我把我手上的抱枕随手一丢,收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后,转头看她。
她蜷缩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我,整个人坐在灯光不到的阴影中, 要不是她此刻的表情正常,险些让我觉得她在扮可怜。
我说:“要准时吃饭,晚上别太迟睡,衣服干了要及时收,酒不要……”
她打断我的话:“顾柠你在干什么。”
我艰难扯出一个笑:“我去收拾东西了。”
她抬头看我,眼神凶狠。
在这个眼神之前,我以为我们的分手,可以称得上是所谓的和平分手。
看来我还是高估顾桐了,让她不舒服的人,她怎么会带着笑意送那个人离开。
“要滚快滚!”她咬牙切齿。
回房后才感觉这件事有些迷糊,原来刚才的一个多小时,我们分手了啊。
以为会有个冗长的收拾时间,没想到我留在这儿的东西并不多,多半都是我们一起添置的物品,要是照分手后不留情人的东西这个剧本,我想我舍弃那些东西后,自身物品装不了一个箱子。
当时来这儿时,顾桐把我的箱子藏到了床底下的大柜子里,接着铺上床垫。她那时说,拿箱子这么麻烦,也省得你离开。
当时我取笑她,我说想走的心是不会因为一个箱子就被阻止的,她瞪我一眼。
那时的我们,虽然表面平淡,但都沉浸在一个叫和好的喜悦里。
现在想着,多么讽刺。
事实证明,想要走的心,是真的不会因为一个箱子,被阻止。而那个箱子,也被我费尽心思地从床下拿了出来。
把东西从房间里拿出来后,顾桐仍旧是那个姿势,看着我。
或许在我消失不见的那几分钟,她也是这样坐着,盯着门看。
我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她现在难不难过。
反正我是难过死了,肚子里仿佛有颗大石头,重重地挂在心脏旁,闷得很。
在她的目送下,我把箱子拉到了门口,并没有回头地开门,出门,关门。
门关上的那瞬间,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辗转,我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浑浑噩噩地下楼,浑浑噩噩地上了出租车,到小柔家门口才恍悟应该先给她打个电话,可惜脑子已经不太好使,才拨通电话,手就按了门铃。
她很快接了起来,我听到她电话里的门铃声,听到她说了一声喂,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接着看到了她。
我把行李箱拉了过来,看着她笑了笑,也不晓得电话挂断了没,小声说:“我和顾桐分手了。”
或许是耳朵已经听明白了,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她一带着惊讶,一脸懵的样子看着我:“什么?”
我下意识蹙眉,接着迅速舒展开,咽了咽口水,重复:“我和顾桐,分手了。”
最后三个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哽咽声,于是我握拳用力压着手心,努力让自己平静,指着她身后问:“家里有人吗?借住一晚。”
她似乎还没消化我的消息,还是刚才的表情给我让了条道,我拉着箱子走进去,听她把门关上,赶上我的步伐,拉住我的手腕,问:“为什么?怎么了吗?”
我摇头。
她不放弃地又拉住我:“为什么啊?不是都好好的吗?”
我仍旧摇头:“没有好好的。”
她:“可是……”
我打断她:“小柔,先让我一个人待一下。”
她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拉着箱子,沉重地朝之前的那个房间走,快到门口时,听她喊了我一声。
我停下来。
她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
我抬手放在门把上,仿佛用尽了全力才将门打开。
没有力气,头很晕,原来心情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影响身体健康的,我想这种感受三年前明明体会过一次,可为什么这次会不一样。
长大了承受能力要更好了才对。
可为什么……
“不好。”我回答小柔,接着进门,用力把门关上。
一整个晚上,我什么都没有做,没开灯,靠着床坐在地上,感受心脏在胸口沉重地咚咚跳。
我想起那年留下一条短信和她分手,在飞机上一路哭过去,想起近三个月除了必要的谈话不多说任何话,想起每到夜里一想到她心就很疼,想起害怕看到任何和她想象的背影。
如今这个情况到底是糟糕还是好一些我不能判断,但这种沉闷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终于坐到腰有些酸痛,口有些渴,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
客厅的灯还两者,小柔没有睡,抱着平板带着耳机,她见我出来,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平板丢一旁。
“有水吗?”我问。
她点了三下头:“有有有。”
难得有这样的服务,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从厨房里倒了杯温水给我,铿的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我喝了一口放下,转头撞上一直盯着我喝水的人的视线。
她舔舔唇:“你还好吧。”
我强笑:“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两遍。”
她回答:“你不是思考了两个小时的人生嘛,所以再问问你。”
我说:“我没事。”
她叹气:“真没事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所以,嗯,发生什么了?”
我拿起水杯,放唇边点了点,没什么欲望地放下,低头道:“有酒吗?”
她点头:“有有有。”
说完她小跑离开,几分钟后拿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小跑回来,放在了桌上,接着起身将客厅的灯调暗,回到我身边,看着我说:“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她说话声音很小,加上这背景,真是……
“你是想看我哭吗?”
她拆红酒的手顿住,看了我一眼,“想哭了?”
我把脸埋在双手里,嗯了一声。
但是哭不出来。
红酒哗哗地被倒进杯子里,推到了我的面前,她继续倒另一杯,“我刚刚问顾桐了,额,但是既然你想哭,我就先不说了。”
我把手放开,拿起杯子一饮而下:“你说吧。”
小柔扬眉,给我续了酒,“打电话她没接,发了微信很久才回,就写了四个字,性格不合,然后就没音讯了。”
她举起杯子和我碰杯,见我又仰头喝下,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我也挺迷茫的。
其实刚才认真想了,我们可以不用走到分手这个地步的,但到底中间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双方都好好说话,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我叹了声气,又仰头喝了下去。
找了条线,我把在顾桐家门口遇到吴茜的事,挑重点告诉了小柔。
“吴茜走后,我想顾桐她想明白了吧,觉得她对我的喜欢已经支撑不起她的不好受了。”我懒懒地靠着沙发。
酒量不佳,头开始有些晕。
小柔挪了个位置面朝着我,双腿交叉放着,问:“那你也想明白了?”
我点头,又摇头:“回来这么多天吧,顾桐身边的朋友,她的圈子,除了你,我一个都适应不了,她聊的话题,她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我全部陌生,我想这应该算得上是代沟了吧。还有她的……”说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看着小柔:“小柔。”
她拿着酒杯看我。
我苦着脸:“我想她了。”
小柔叹气:“你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都挺好处理的事,融合融合不就好了。”
我没有回答。
她叹气:“其实还有的顾柠。”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顾桐有没有告诉过你,反正她是在我这儿抱怨很多次了,你这个人太闷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肯说,顾桐即使再了解你,也不能次次都猜到,就说这次吴茜的事吧。”小柔看着我:“我挺奇怪的,你爸既然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那样问顾桐?你这样显得很不信任她。”
我揉揉脑袋:“我不知道。”
只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那样的事,结果发现顾桐的回答与我的想象有出入,发现她对我有所隐瞒,这便让我更加不想告诉她真相。
小柔叹气:“那你前女友的事呢,什么情况?”
我闭着眼睛,几秒后睁开:“她那天问我的时候,我也只是赌气回答她没有,后来我新西兰的那个室友突然联系我,告诉我前几天有人在打听我的事,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人,室友的朋友多,绕了几圈之后,发现是吴茜。”我笑了笑:“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
小柔拉了长音哦了一声:“所以,你还真有前女友啊。”
我抬头看她。
她继续:“我还以为你除了顾桐这辈子都不会再谈恋爱了。”
我眯着眼睛,靠着沙发:“我也以为,顾桐至少会怀念我一段时间呢。”
没想到啊,全都是没想到。
小柔把我的酒杯递给我,我同她摆手:“有点晕了。”
小柔笑了笑:“你这样醉了,我会很想让顾桐来照顾你。”
我瞪了她一眼:“这样做了,我们就真的绝交吧。”
她挑眉:“好好。”
这个夜里,我同小柔聊了很多,回顾了高中还存留的记忆,聊了老师和同学的去想,还聊了我和顾桐。
我才发现,我对她的事竟然能记得这么清。
后来小柔说,顾柠啊,你的性格要好好改一改了,有话要好好说,你也知道,顾桐这个人有时候很较真,而且有时候在你面前就像个孩子,非常任性。
后来小柔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你不知道顾桐对你能妥协到什么程度,你只要有哄她的心,就没有她能发的脾气了。
后来小柔还说,顾柠,你这么一找我,不知道顾桐今晚怎么过的,以往她有和你有关的烦心事,都是来找我的。
我很想告诉小柔,你不用管我,你去陪她吧。
但被酒精支配的困意,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
小柔扶我到房间床上时,我似乎还说了几句胡话,可到底是什么,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迷迷糊糊之间,被我弄湿的枕头。
我还真的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